我那開朗好客、作風自由的射手座媽媽

媽媽是射手座，生日在即，慶祝過她的生日後，接著就要迎聖誕節、跨年。

她曾經開玩笑跟我們姊弟說過：「以後賺了錢不必拿回來，但別忘了過節要想到我，我喜歡慶祝的感覺。」

說是玩笑，但我記上了，每年總想著要怎麼好好給她過節：生日、母親節、聖誕節，就算人無法到，禮不能少。她享受生活，插花、料理、芳療、釀各種果實酒，也曾有好長一段時間，學彈鋼琴、投入打網球，有時候玩起來比孩子盡興，是無拘無束的自由派媽媽代表。

開朗、好客的她，常邀朋友來家裡吃飯，總記得小時候家裡常常滿座的叔叔、阿姨，圍著長桌吃飯。到了離家求學、工作、結婚後，才發現，原來要像她這樣張羅一桌菜，且要如流水席不斷有菜上桌，也不是件易事。因為做菜，我們開始有了不少共同話題，關於買菜、調味、擺盤，在國外特別想念台灣味時，一通電話回家，舉凡炒米粉、三杯雞、紅燒獅子頭，只要按照媽媽的多年祕訣按表操課，從不失手。

最後一次和媽媽一起出國旅行

工作幾年後，存了點錢，決定帶爸媽遊歐洲。到了國外，沒有天天做菜的她似乎有點技癢。有一天在巴黎超市，她私自買了一些食材，隔天早上醒來，爸爸已（佯裝當地人）去盧森堡公園慢跑，媽媽line我問醒了沒，要我們到她房間，睡眼惺忪的我去敲了門，她鬼鬼祟祟地端出一碗鹹粥與兩根羊排──後來我才知道，她在行李箱塞了一個小電子鍋，飄洋過海。看到裝在野餐盒的粥，好笑之餘，我真心投降。

我說媽媽呀，家事做了一輩子，到了出國，為何還是停不下來呢。

有一日，在布魯塞爾拜訪了多年好友家，她見友人家裡的絕美廚房，嚷著想做菜，隔天早餐時，我在桌上看到一只與空間略有違和的紫砂壺，竟然也是她帶來的，只為了讓習慣喝茶的爸爸，在異地也可以喝到幾口高山烏龍；當我們玩到了荷蘭鹿特丹，她在有「世界最美市場」美譽的Markthal，認真品嘗各種香料、起司，說要買幾樣給想投入餐飲業的弟弟參考。


▲媽媽為旅途攜帶紫砂壺，為了早晨給爸爸沏一壺高山烏龍茶。（Nykitana/攝）

回國不久，她偶爾晚上會傳幾張照片給我，似乎很滿意這趟自助旅行，可能是巴黎近郊Giverny小鎮的莫內花園、塞納河遊船影片，有時候是猜謎遊戲，譬如一盆花神咖啡館的切花，要我猜猜是哪。在這些照片之外，她更掛記的，還是朋友家中的夢幻廚房，她開始提及想要改裝自家廚房。吃了媽媽煮了幾十年飯的爸爸，一開始持反對意見，也許媽媽廚藝太好，爸爸覺得現行設備，就可以煮出美味佳餚，沒有裝修的必要。

但幾次通話後，我感受到媽媽的心意已堅，我能做的，便是一邊說服爸爸，一邊陪著她挑選廚房櫃體款式、中島的配置與顏色。爸爸首肯後，幾個禮拜後完工，我徹底感受到媽媽在新廚房大展身手的雀躍與滿足，朋友們又開始陸續來吃飯，射手座的號召力與好客熱情十足展現，但我也就在隔年的大年初一，最後一次吃到媽媽煮的菜。

媽媽在那一個過年，身體出了狀況，幾經重大手術，三年多了，在家臥床至今，意識微微。

願人生沒有未竟與遺憾

我回想著曾經跟她做過的太多事情：做菜、插花、品酒、逛街、餵狗、討論餐桌擺盤，研究各種香草與精油……，好多未竟與遺憾。唯一可以自我安慰的是，還好前一個夏天，我帶著他們一起去歐洲旅行，且在那一年母親生日前，買了兩張費玉清演唱會門票，讓她和爸爸去看。應該還算不錯的生日禮物吧？

這幾年，與媽媽有關的各種節日仍然一直來，我只求她平安健康，雖然因她身體的侷限，使我可送她的東西已不多，但仍常常想著：這樣的靠枕、那樣的精油，也許可以舒緩她心神，或者哪一款乳液讓她的肌膚不那麼乾燥，甚至一只音質絕佳的無線音響，讓她還可以聽聽喜歡的歌曲。

前幾日，我打了視訊電話，請看護讓我看看媽媽，天南地北講了一些話，最後問她聖誕節想要甚麼香氣的精油：「柚子、乳香、薰衣草，還是佛手柑？」每當我說完一種，她就眨了眼，我笑說：「這是說，都想要吧？」她又眨了眨眼。我心想：她應該都聽懂了，全買吧。

若我還可以回家看看妳，又更好了。或者，代替妳去拜訪外婆一趟，跟她學幾道菜，也當作我的聖誕禮物。

曾經無時無刻為家人著想的媽媽，讓人很難不掛記著她。

▲在巴黎薇薇安拱廊街逛得入神的媽媽。（Nykitana/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