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YOND

人生中，每個不同階段的自己，都像是個未完成式。除了身份或關係上的轉換，也包括居住地的遷徙和移動。而人們逐漸從這些轉變之中，累積出不同樣貌的自己。即使無法讓時光倒退回溯，那些存在於日常之中的微小細節，全都成了無法預知的——「改變」。

因為疫情，人們被迫改變了生活方式和工作的節奏，過去那些視之為理所當然的一切，在一夕之間全變了樣，像是在水壩潰堤後，被漫出的大水席捲和吞噬；當洪水退去，取而代之的是，一個正在改變的自己，陌生而又帶點未知，似乎也掌握住了某些可能性。

四位來自不同領域的創作者，他們的作品呈現，同樣擁有十分獨特且鮮明的個性，透過文字的對話，邀請他們談談關於「改變」、「遺憾」與「進步」，以及他們心中那個「未完成的自己」。

改變或被迫改變，往往是後者讓人特別有感

身為導演的亞歷三小，在疫情期間，基本上所有拍攝的工作全部暫停，等於歷經了兩個月左右的無業狀態。面對這突如其來的「改變」，一開始還覺得挺愜意的，突然多出了一些時間，能夠來做些過去認為「沒有時間」做的事，像是買顏料、玩黏土，或自學動畫等，讓創作的念頭在不同的媒材上恣意遊走。當然，偶爾還是會想要出門找朋友或拍照，心情就顯得有些浮躁。

對「怕胖團」的樂團主唱閃亮來說，生活上沒什麼特別的「改變」——持續單身，三十三年如一日——忙東忙西的，除了處理樂團的事務，也都會到工作室寫歌創作，或四處尋找靈感，絕大部分的會議全都改成線上，「本來不太習慣，後來卻變得新鮮，但時間一久，卻還是會覺得少了點『溫度』」。接了一個電視影集的配樂案子，成為有史以來身價最高的時刻，還開發了許多新技能，算是大躍進。但他也提到：「啊！演出都沒了。」有時候想越多，只是徒增煩惱，到頭來只會發現，那些「多」，其實一點用都沒有。倘若再將時間拉長一點，最大的巨變就是——結交了一生摯愛，也結束了一生摯愛。

「一件襯衫：你揮灑的城市日常風景」的創辦人黃山料提到，宣布三級警戒的當天，他人正好就在金門機場，準備搭飛機回台北，配合出版社為新書宣傳而安排好的行程。就在此時，接到出版社打電話來建議先取消。原以為會是相當繁忙的五、六月，一口氣取消掉十二個通告。於是，這個「改變」讓他回到金門的民宿，開始為期將近兩個月的居家生活。起初，他以為會是一場悲劇，心裡面也只想著：「我的作品要被埋沒了！」，畢竟宣傳活動全數取消，銷量大概也不會好到哪裡去。

而正值青春年華的空拍攝影師白昆禾，疫情前身心處在迷惘的狀態，讓他常動不動就想休息，每當要開始做事前，總會先做些像是吃東西、看影片或整理等，來讓自己先有好的心理準備，但常常一天就這樣過去了。這種拖延症候群，讓他就連在沒有事情做的時候，都無法好好休息。反倒是因為疫情的出現，讓他每天都不得不處在「強制休息」、「強制休眠」的狀態之下，一開始還真有種「我終於不用急了」的感受，因為這個「改變」，整個世界都停了下來。

圖片：林彥均

那些遺憾或未盡之事，都是驅動改變的動力

談到「遺憾」，閃亮說，過去只聽自己說話，包括就連在乎的人說的話語也都聽不進去。「未來，希望不要留下『沒跟一生摯愛結婚』的遺憾」；而在導演亞歷的身上，看似沒有什麼「遺憾」，但他相信不論好壞，每一次的經驗都已成為自己的一部分，少了任何一樣，那就不是他。當然未來還是會希望自己能繼續保持這樣的態度——不論發生什麼事，該發生的就會發生，我能做的就是「享受當下」。

現在所擁有的一切，或者未來即將會擁有的，或許也算從過去每個遺憾的瞬間所導致的。有時心情焦慮的時候，都會想推開身旁的人，或者想要耍耍任性。每當冷靜下來後，卻又覺得這一切好難能可貴。想更珍惜現在家人的陪伴，和愛人的幸福，希望自己未來仍像現在一樣，接受每一次選擇所帶來的一切。這些都是白昆禾認為：「一直以來，都蠻接受自己所做的每一個選擇，比較不會去想，遺憾不遺憾」的緣由。 

 圖片：林彥均

居家工作期間，黃山料表示，身體雖感到悠閒，但心卻變得焦急起來，思緒跟著焦躁而又紛亂，擔心自己運氣不好、做得不夠，或是又疏忽了什麼。後來才發現，當煩惱無法被解決時，應該在意的是，調適自己的心態。當所有能做的都做了以後，剩下的就只有隨遇而安。新書出版登上暢銷榜排行榜第一名，甚至後來還缺貨，唯一「遺憾」的是，失去了天天游泳的好習慣。

圖片：林彥均

任何微小的改變，都是一種進步

黃山料的家中有三台電腦，防疫期間，一台用來跑線上遊戲，一台拿來寫小說，一台讀電子書。兩支手機，一支線上工作，一支追漫畫連載，再用一台平板電腦，追了十二部精彩的劇集，還上網買了多本喜歡的著作來讀，當沈浸在各種作品裡，每天都為這世上的智慧財產而感動、興奮，他也更堅定未來想繼續朝著創作之路前進。

過去操作著空拍機，進行創作的白昆禾，意識到他過去一直都在花錢買器材，而現在的「木頭收藏」，是把筆電、手機和平板，都換上實木質感的外觀。——這還真的是我第一次，有種奢侈疼愛自己的感覺。他希望未來能少花點時間，在尋找「感覺」上，自己的個性懶、愛拖延，又常會想很多，睡眠習慣日夜顛倒，創作容易因此而卡住，現階段雖然無解，但想讓自己可以找到平衡並安穩下來。

導演亞歷認為，目前都還是在磨練耐性吧！忍耐著想要出門的衝動，及減少一些雜亂的想法。因為居家防疫的關係，自我思考的時間變得非常多，很常冒出一堆新點子，但現在都還沒辦法實踐，導致處在一個焦慮的階段；「想要增加超越過往的歌曲弦律，編曲方式，以及學著聆聽畫面。」主唱閃亮很坦率地表示，他最想減少的是——體重。就是體重！

漂浮在無常的人生大洋中，因為「遺憾」或未盡之事，而有任何想要增加或減少的念頭，若把那條線拉得很長，哪怕是多麼微小的一點改變，那都是一種進步。擁抱那些因為「改變」帶來的未知，然後超越，我們終將能迎向另一個嶄新的自己。因為每一刻的我們，都是未完成式。

圖片：林彥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