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拉伯族長的待客之道,真假難辨的「小豆蔻」
如果你走進一個阿拉伯族長的帳篷裡,咖啡在你面前泡製,你就會看到主人在咖啡壺最後一次燒開時,或者在過程中,由他的錢包或口袋裡拿出幾粒東西,交給僕人加在飲料裡;那些就是小豆蔻。我認為他們認為這是尊敬客人的象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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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豆蔻(Cardamon)
Elettaria cardamomum
我最喜愛一則關於小豆蔻的故事,是史托巴特在《香草、香料和風味》(Herbs ,Spices and Flavourings,1970)書中所提到的一段插曲。這位山友、動物學者和影片製作人當時正在孟買,他的一位印度朋友在咖哩中發現一隻他以為是蟑螂的東西,他把它撈了出來,叫了服務生,服務生叫來經理,經理又叫來廚師。如果按照經典的義大利版演出,這時廚師應該一口吞了蟑螂,咂咂嘴說:「你不愛吃這美味的小魚嗎?」但這位印度廚師卻彬彬有禮地指出,這隻蟑螂原來是一大粒多毛的「小豆蔻」種子。
小豆蔻是薑科的多年生草本植物,原本在南印和斯里蘭卡是野生植物,但現在也在其他的熱帶國家栽種,比如主要的產地瓜地馬拉以及坦尚尼亞。它的莖或總狀花序上生有種莢──卵形的小球,裡面有排成三道雙排的十五到二十粒種子,由植物底部生長出來,拖在地上。
種莢收成之後,經過清洗再曝曬在太陽下,或用烤箱烤乾。購買小豆蔻時最好是連莢一起買,因為它一去皮,尤加利的味道就會很快消失,如果把種子磨成粉,香氣會消失得更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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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古希臘,品質較差的小豆蔻(「假小豆蔻」)稱作amomum,而品質較優的(「真小豆蔻」)則稱作kardamomom。「真」小豆蔻有好幾種品種,而總體說來,「真」「假」小豆蔻之間的差別,遠比真肉桂和假肉桂(桂皮)的差異來得大。究竟希臘人所謂的假小豆蔻是什麼,眾說紛紜,它們的分級甚至影響了林奈的命名:假小豆蔻的種名是Amomum,比如A.subulatum,也就是「黑豆蔻」,這可能就是被史托巴特的朋友當成是蟑螂的東西。
在中國,各品種的小豆蔻是作中藥而非作烹調之用(不過在四川料理中,某些滷菜的確有用到小豆蔻)。草豆蔻和豆蔻屬的砂仁用來治療腹痛嘔吐,十六世紀李時珍的《本草網目》也認為不肖商人常拿來假冒真小豆蔻的縮砂,能治「虛勞冷瀉、積食不化、腹中虛痛下氣、止痛鎮靜,也治咳嗽」:
其種子用來防腐調味,提振精神,據說還能加快溶化銅和鐵、魚骨,或不慎吞下的任何金屬或異物。
把香料分為「真」和「假」的習慣和香料的市場價值有關,小豆蔻很昂貴:僅次於番紅花和香草,是第三昂貴的香料。不過有些假的小豆蔻不但為人所接受,而且更受喜愛。在衣索匹亞和厄利垂亞菜色中,Aframomum corrorima,即korarima,就用在柏柏爾和辛辣的米特米塔(mitmita)之類的混合香料之中(見混合香料全書),而黑豆蔻的死忠粉絲則堅持說,它那股煙熏、樟腦的味道能把原本平淡無味的米飯和豆子菜餚變得活潑。(土耳其香料飯中一直把小豆蔻當成舉足輕重的成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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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過公認最佳的小豆蔻是綠豆蔻中的馬拉巴和邁索爾(Mysore)兩個品種,後者含有大量的芳香物質桉葉油醇和檸檬油精,種莢越小,色澤越淡,風味越好。白種莢通常是綠種莢用過氧化物化學處理所得──據說是為了在乳狀醬汁或印度米布丁等食物中的外觀之故,以免綠色顯得突兀,不過說真的,很難想像有誰會在乎。另一種說法是,綠豆蔻的種莢由印度運往北歐的過程中,因旅程漫長,受了日曬而漂白。北歐人是因維京人往君士坦丁堡劫掠時發現這種香料,習慣了漂白種莢較溫和的味道,他們用它來醃製鯡魚,或者加在派或如芬蘭小麵包捲pulla等麵包中。可能因為船運速度增快,因此必須在出發地就先漂白種莢,而不能再依賴不可靠的大自然。
(羅森嘉頓提到了小豆蔻在北歐大受歡迎的另一個理由:「在瑞典,男人在外喝酒之後,往往會嚼小豆蔻的種子,回家之後老婆才不會聞出他的酒味。」如果不相信,不妨想想箭牌口香糖的成分中也有小豆蔻。)
舉世所生產六成的小豆蔻都運往阿拉伯國家,作為貝都因咖啡的主要成分(百分之四十以上),當地人稱這種咖啡為gahwa,招待客人飲用這種咖啡有非常繁複的儀式:在家烘焙香料原豆──也加入番紅花、丁香和肉桂,等客人來後泡煮咖啡,用稱作dallah的特製咖啡壺倒入小杯中待客。「銅製咖啡壺有像鳥喙一樣的長壺嘴,通常會塞上一些打開的小豆蔻莢」,曾經見過(也喝過這種咖啡)史托巴特權威地說。「在近東地區的貿易站和警察局裡,再沒有比小豆蔻氣味的咖啡更具特色的氣味,」羅森嘉頓補充說,「喝下三杯,並且發出咂嘴的聲音,是禮貌的表現。」
有時主人準備這種咖啡時,似乎是臨場製作,詹姆斯.貝利.佛萊瑟(James Baillie Fraser)在《庫德斯坦、美索不達米亞等地遊記》(Travels in Koordistan, Mesopotamia , &c.,1840)中寫道:「阿拉伯人的確很喜歡小豆蔻,常加在他們的咖啡裡」:
如果你走進一個阿拉伯族長的帳篷裡,咖啡在你面前泡製,你就會看到主人在咖啡壺最後一次燒開時,或者在過程中,由他的錢包或口袋裡拿出幾粒東西,交給僕人加在飲料裡;那些就是小豆蔻。我認為他們認為這是尊敬客人的象徵。
這樣泡出的咖啡「如白蘭地一樣濃烈,像膽汁一樣苦,但卻精緻、熱情,教人精神一振。我們喝了一兩小杯這樣的咖啡之後,就起身告辭。」至於咂嘴發聲的問題,佛萊瑟則並沒有提,教人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