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說，我們都是一棵苗，那我們會找什麼樣的土地生長呢？

如果說，什麼樣的土地養出什麼樣的人，那城市和鄉下會養出不一樣的人嗎？

 

這一年，我搬到了澎湖西嶼鄉大池村，這裡給了我太多寶貴的禮物，很多事在我生命中真正展開，很多課題也開始流轉。

▲大池港口（攝影│陳柔安）

 

西嶼，也稱「漁翁島」，在澎湖本島最遠地那端，早期居民大多靠捕魚為生，是一個可愛的、靜謐的鄉下地方。

 

民國59年之前，西嶼和澎湖本島間隔了一片大大的海洋；民國59年之後，西嶼被一座長長的橋開通了門戶，那便是「跨海大橋」了！途經跨海大橋，總能環望那180度的海洋，走過很長、很長的大橋後，來到的便是開闊的西嶼了！

 

2021年4月，我因為彩繪池東國小的外牆而來到西嶼，當我彩繪結束，學校主任問我：「要不要來當美術老師啊？有一個缺喔！」因為這簡單的一句話，我考了試，當上池東國小代理老師，開始住在西嶼這個可愛的地方。

▲西嶼鄉池東國小（攝影│陳柔安）

 

來到西嶼，融入當地如同一場闖關遊戲！

 

從前旅行時也到過許多鄉村地方，但這是第一次住在裡頭，從一個旁觀者變成參與者，我進入西嶼，學著成為一個西嶼人──而這像是一場闖關遊戲。

 

首先，你要先學會說「汝好」¹，下一關是走在路上有在地人和你打招呼、送你魚；最後一關便是能在一間間完全沒有招牌的民房裡知道「這家店」賣什麼！

 

記得那天，我和住在隔壁的美惠阿姨一同散步，走進密密麻麻的巷子裡時，阿姨對著那棟民房敲敲門問：「汝敢有咧賣風茹²？」我看著這間沒有招牌的民房，驚訝地問阿姨：「你怎麼知道有風茹？」她不以為意的說：「阿嬤這幾年都會去採風茹，而且是野生的喔！」說完便和來應門的阿嬤聊了起來。

 

我在一旁默默看著，也默默感動著，從那刻起我才瞭解這就是「深根」，也是一直以來四處旅行的我無法觸及的「累積」──闖關遊戲的祕訣，就是在這「好好生活，不斷累積。」

▲自己捕魚自己殺（攝影│陳柔安）

 

 

住在西嶼，我感受到遺世獨立的自給自足

 

若是有天經濟大蕭條，人們沒錢了，我相信西嶼人依然能好好過活，因為該有的他們都有：菜在自個兒家的菜宅³裡；魚在大海的冰箱裡；螺在潮間帶的礁石裡──住在這兒，我才發現我和自給自足的生活靠那麼近。

 

這兒像是早期社會，人們沒有太多金錢交易，但有很多情感交流，你送我菜、我送你蔥，只要走出家門大夥都是自個兒人，每個人都能聊上兩句。

 

我常在想，這兒沒什麼有壞人吧？因為壞人是扛不住街坊鄰居閒言閒語的。在這兒維繫秩序的不僅是法律，更多的是這兒緊密的社會網絡，自然地演變出一套專屬這裡的的道德規範，我因此而著迷，這裡自成一格，是遺世獨立的。

 

發現西嶼，「放頌」⁴是漁村獨特的鬧鐘

 

從前讀過課文「時間鐘」，在西嶼也有時間鐘，而且每個村都不一樣！

▲魚車（攝影│陳柔安）

 

大池村，每早水果車會準時報到，此時村裡的廣播便會響起，老闆永遠用同一種聲調和台詞：「廟口底勒賣水果！廟口底勒賣水果！」聽見水果車「放頌」時，我便知道已經7：40了，該出發去學校上班了！

 

假日更是熱鬧！有時早上六點多便開始有一連串的「放頌」聲響起，那些高昂的叫賣彷彿在提醒我：「趕快起床！妳是全村睡到最晚的人啊！」

 

假日時，菜車、魚車、肉車等會輪番上陣、有時還有豆花車、麵包車、包子車、衣服車，他們會在固定時間抵達，再到廟裡朝廣播機投入五十元硬幣，換取一分鐘的廣播時間，此時全村便會響起各種獨特的叫賣，村民們只要一聽開頭便會知道賣什麼了，這是一種多年來培養的默契。

 

在西嶼，「攤車放頌」是門大生意，因為這裡不像台灣有條「什麼都有」的市區街道，這裡就是一個以海為鄰的村子，人們只是單純的住在這兒，沒有太多商業的紛擾，很純粹、很可愛。

▲菜車（攝影│陳柔安）

▲衣服車（攝影│陳柔安）

 

 

感謝西嶼，使我脫掉包裝，看見真正的自己

 

走進西嶼，最常見的有三種人，第一是為避免夏天豔陽灼傷冬天鹹風肆虐而包緊緊的蒙面婦女⁵、第二是戴著宮廟帽身穿輕便Ｔ恤的男人、第三種是打扮濃妝豔抹花枝招展的遊客。

▲現代的蒙面女郎（攝影│陳柔安）

▲古早的蒙面女郎（出處│Penghu.info）

曾經我是第三種人。

但在西嶼住上一年之後，我漸漸入境隨俗，戒斷了城市的一切虛榮，沒有商店讓我減少了物欲，從前那些華麗的衣服，都收進了衣櫃最深處，留下的都是那些舒服、樸實的衣服，不再刻意打扮、不再化妝，因為這些在這兒都沒有意義，村民們不在乎，他們看的不是行頭，而是「你」這個人──於是我開始變得樸實無華。

 

在這裏，你會漸漸地把外頭那些包裝都拆開，只留下裡頭那顆閃閃發光的心。

▲大池港口排排站的三艘船（攝影│陳柔安）

 

如果說，我們都是一株成長中的小苗；

如果說，這株苗會因為長在不同土地而有不同的樣貌；

那麼，我要好好感謝西嶼：「謝謝你，讓我長成了一個更好的樣子。」

 ▲大池村（攝影│陳柔安）

 

 

注釋│

1.汝好：西嶼台語腔，你唸作汝，多唸為Lú-hó或Lír-hó。

2.風茹草：為澎湖原生植物，風茹煮茶具消暑解渴、活血化瘀、治療中暑、降肝火等功效，素有「澎湖青草茶」之稱。

3.菜宅：為抵禦強勁的東北季風，澎湖人以硓𥑮石或玄武岩等砌建的防風菜圃。

4.放頌：其實為「放送」，但每當我聽見廣播便會想起清真寺一日五次的唱頌，故寫為「放頌」。

5.蒙面婦女：又稱「蒙面女郎」，澎湖婦女長年在潮間帶捕魚及在田裡耕作，為抵禦夏天豔陽和冬天強風，因此出門習慣以布巾將整個頭臉包裹起來，只露出眼睛，為特殊的傳統衣飾。

 

 

私房推薦│

西嶼善德宮

若你喜歡悠閒恬靜地看海，那你會喜歡那裡。

有一群人，就在那喝茶聊天；一個人，就在那創作看海。

善德宮位於小池角和赤馬間，種有好幾棵大樹，有一望無際的海景和舒服的座椅，我很享受那兒的日落。

▲大池晚霞（攝影│陳柔安）

 

 

作者簡介│

我是柔安，旅行家、插畫家、講師。

大學赴柬擔任海外志工，開始對大千世界著迷，畢業後靠著畫肖像來賺旅費，往後的四年裡，走過數十個國家，畫了上千個不同國籍的人。

20年一月，出版《我沒錢 所以邊畫畫邊旅行》一書。

21年九月，擔任池東國小代理美術老師。

22年七月，卸下老師身分後，立志當個身與心都自在安定的人。

▲看到美景就寫生（攝影│陳柔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