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台南，胃還沒醒，美食腦先醒了

張開眼睛，我在台南巷弄內的單人房內醒來。感覺自己的左右鼻孔呼吸，右邊的氣息較活躍。我起身拉開窗簾，天剛微微亮，微小但持續的鳥叫聲從半開的窗戶傳進來。我放眼在無人跡的巷內泛覽，確實看見幾隻麻雀在鄰近的電線上閃現蹤影。

▲台南街景（攝影│劉書甫）

我下樓倒了一杯水回房，在小巧的房間內，從頭到腳慢慢地活動關節腺體，準備開始作幾套晨間的瑜伽拜日式。清晨的鳥叫持續入耳，伴隨著我深而緩的腹式呼吸。在靜與非靜之間，我心裡正想著保安路上的魚皮湯和煎虱目魚腸。

短短兩天一夜的單人台南之旅，我進駐南區與中西區交界的南寧街一帶。南區為昔日府城的南郊，屬城外。區內學校林立，騎單車閒晃街區，頻頻遇上校園之景。南有「水交社」，原為日本海軍台南航空隊宿舍群，國民政府接管後做為航空基地與眷舍。後經建築修復，輔以植栽設計，成為「水交社文化園區」，規劃展覽、餐飲與講堂活動空間。

▲水交社文化園區（攝影│劉書甫）

我的晨間瑜伽結束後，看時間尚早，便把腳踏車推出來，晃遊至水交社園區散步，看日式建築與現代建材的融合，欣賞保留下來的殘牆與屋舍、大樹與草地形成的布局，感覺心情愉悅。回程看見路邊一店家騎樓下有人龍排隊，遂想起自己也該去吃早餐了。

到台南若只能選一種食物，我選虱目魚

從我的住處向北進入中西區，騎單車五分鐘，就到美食林立的保安路、國華街一帶。府城一直被認為是小吃的首善之都，太多美食旅遊雜誌、節目，乃至文人作家們談之書之。令觀光客來到台南，每每擺出一副預備好了暴飲暴食的興奮歡快之姿。這個也要吃，那個也要吃，彷彿若非如此，枉來台南。大啖原是吃巧的小吃，並直嚷著「好飽喔！」「飽到走不動了！」，真令人莞爾。

來台南旅遊，如果只能選一餐，我選早餐。如果只能選一種食物，我選虱目魚。虱目魚是極具代表性的台灣漁產，在台灣的養殖歷史超過三百年，又以台南為最大養殖區。最懂吃虱目魚、最把虱目魚吃得長相左右的恐怕就是台南人。

八點開店時間一到，我準時走進保安路上的「林家魚皮湯」。點一碗魚皮湯、一碗肉臊飯和一份煎虱目魚腸。我取小碟，擱一匙芥末、置一撮薑絲，點些許醬油。一片帶肉的魚皮，我喜歡先品嚐原味，再蘸芥末醬油。扒幾口肉臊飯，再啜一口鮮甜的清湯。像爵士樂曲中漸次加進重奏的聲部。

虱目魚腸是我心心念念的台南「暗黑料理」，不吃者恆搖頭，對愛吃者而言，則是天堂級美食。一副魚腸由肝、腸、胗組成，煎得黑黑的，酥香軟脆。我灑上胡椒粉，佐著薑絲孤獨地享用。


▲魚皮湯與虱目魚腸（攝影│劉書甫）

回歸寧靜，讓美食的喧囂安靜下來

這頓早餐吃完，我便騎回住所，沐浴更衣，讀書寫稿，再度回到寧靜中。

午餐、晚餐又要吃什麼呢？美食之都總是令人選擇障礙。不過，今天在靜心中，我有了另一種感悟。

印度「喜瑪拉雅傳承」的瑜伽上師斯瓦米韋達曾提醒，當心靈得不到滿足而感到空虛時，人就會去把胃填飽，所滿足的只是分布在腸胃的心識，誤以為是心思的心識得到滿足。古人言「搜索枯腸」也有類似的意思：當腦袋匱乏，便到腸胃去找靈感。

事實上，腸胃所分布的神經叢，僅次於大腦，可謂是人體的第二大腦。腸腦之間有著密切的訊息溝通。看來，早在現代醫學發現「腸腦軸」神經系統的關係之前，古人竟然已經知曉人的腸胃不僅僅只是消化器官而已。

空腹能讓頭腦清明，淨化的腸胃也有助於淨化情緒與意識。讓腸胃的食物消化完全並確實排出，也能避免毒素累積。是以，中西醫學皆有斷食療法，或提倡適度空腹的效果。

我當然想著要吃保安路米糕、四神湯，想著醇涎坊鍋燒意麵、阿文米粿；想著要吃八寶冰圓仔惠，也盤算著稍晚是不是來吃阿明豬心、吃阿卿的杏仁茶、綠豆饌和燒餅。但我的心提醒我有另一個選擇，就是不吃。

於是我繼續留在房內，在難得的祥和中靜心、閱讀、寫作，與自己相處。讓心主導，練習不將空腹感視作必須解決的問題，美食的喧囂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水交社文化園區（攝影│劉書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