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畚箕放在地上，不小心就被貓咪占領。（攝影│劉揚銘）

這是人生四十年不用做家事的客家金孫，因為一枝掃把，從此愛上掃地的故事。

因為有了這枝掃把，他每天在家掃地，一邊哼歌，當刷毛滑過地板，收集起灰塵與碎屑，把它們全部扒進與掃把完美組合的畚斗裡，那感覺已經超過「勞動」與「做家事」範圍，更是一種手感與視覺的享受。如果魔女的條件是騎上掃把飛翔，那這枝掃把的確讓一個中年男子飛了起來，用過這枝掃把之後，他從此無法認真看待其他掃把。

故事開頭，像許多魔女傳說一樣，有一隻貓。

與掃把的緣分，從貓開始

自從野貓跑來家裡寄住，從一開始睡在窗型冷氣上，醒來就盆栽間徘徊玩耍，等到逐漸進入室內，正式成為家貓後，貓食和貓砂就成為一筆固定支出。在家從沒掃過地的我，如今也因為赤腳走路老是踩到被貓掌挾帶而出的貓砂，必須學會掃地。

某天因為懶得和岳母大人搶掃把用，在後陽台發現一枝靠在角落的掃把，回頭問老婆：「這枝可以用嗎？」「當然可以。」「那以前怎麼沒用？」「因為你根本沒掃過地。」

對家裡掃除用具庫存一無所知真汗顏，原來它是老婆很久以前買來，卻被媽媽評為不好用而冷落在陽台的舊掃把。

「那我拿來用囉！」天真的金孫當時並不知道，使用不同工具掃地，感覺如同天堂地獄，接觸過如此美好的掃把，可以讓掃地成為一件快樂的事。

▲掃把畚箕組合，靠著牆角不占空間。（攝影│劉揚銘）

看似難用的掃把，其實設計美妙

這枝掃把外表並不特別。首先是手柄短，用的時候必須稍微彎腰才能搆到地面，適合單手拿（雙手拿必須蹲得更低才行），它不像一般在五金行買的掃把，可以雙手輕鬆揮舞、站著掃地。此外，這枝掃把的刷毛短，只有一般掃把的三分之一，也不像一般刷毛彈性十足，它的刷毛雖有彈性但比較硬，所以掃地時手感重，沒辦法像一般掃把那樣「嚓嚓嚓」快速劃過地板，必須像寫毛筆字那樣，慢條斯理滑過地板。

掃把還有搭配的畚箕，畚箕的把手可以扣在掃把頭上，組合起來一起立在牆角，十分方便。不過這畚箕的形狀不像從小用慣的畚箕，放在地上有根垂直立起的握把可以拿，這個畚箕放在地上時，短短的把手也躺著和地面平行，如果要移動它，必須蹲下或彎腰把它撿起來。

掃把短、刷毛硬、移動畚箕又必須彎下腰，光憑這三點，就不難想像媽媽會把它打入冷宮了。不過，也是因為這三個特點，才讓我對它愛不釋手，我用愈久就愈理解，掃把畚箕會這般設計，都有理由。

手柄短，掃地時必須稍微彎腰，剛好讓我低下視線，把地上看得更仔細，這裡掃乾淨了嗎、那裡有沒有遺漏？我掃地的時候不再站著、垮著、心不在焉隨便揮兩下，而是一拿起掃把就有意識地進入「清潔模式」。此外，短柄適合單手拿，空下來的另一隻手剛好可以抓著搭配的小畚箕到處走。

至於刷毛短、彈性硬，掃地時雖然手感重，但掃過的灰塵不再到處亂飛，會和毛髮一起集中在短短的刷毛尖端，變成一排容易掃起的棉絮，我再也不會因為掃地時灰塵飛舞而打噴嚏。如果家裡有養貓，手拿著它掃貓毛，就像磁鐵吸鐵砂，是多麼輕快美好的畫面。

而畚箕平放在地上，除了收集灰塵時蹲得更低，讓我看仔細、掃乾淨之外，用久了更是發現，握把和畚箕平行而非垂直的設計，在把灰塵倒進垃圾桶時，非常順手又自然就能控制方向──回想起來，小學在打掃教室時，我真的很不擅長把畚箕對準垃圾桶，倒灰塵時常灑出桶外，然後又要再掃一遍，難怪不愛掃地。

地掃乾淨，把畚箕和掃把「喀」的一聲組合起來，靠著牆角放，掃把的刷毛因為有了畚箕的保護，不會觸地，這是多美妙的設計！每一枝，我是說每一枝我用過的掃把，用久了刷毛總會分岔，出現一道中間掃不到空隙，難道不是因為靠牆角放時，刷毛總是受力被壓扁才分岔的嗎，為什麼我到現在才知道用畚箕保護刷毛的設計呢？雖然也有掃把扣在畚箕垂直把手上的設計，但占空間也不一定站得穩，我還是喜歡這枝被打入冷宮的掃把。

掃地的幸福，不想讓給機器人

實用的掃把啊，握柄的長度讓我低頭看仔細，刷毛的彈性讓灰塵不再飛舞，與畚箕平行的把手與收納時保護，我還沒說到掃把頭可以一百八十度旋轉，以至於家具的縫隙也可以鑽進去掃乾淨的快感呢！

從此掃地的手感像寫毛筆或畫水彩，掃起灰塵與毛髮的視覺享受，像穿上質感柔和的衣服一樣舒服。認真拿這枝掃把掃地，我才體會到日本民藝運動所說的「實用之美」是什麼感覺，曾在書裡讀過，都以為自己懂，可是等到認真使用真心為了實用而設計的物品，柳宗理的民藝論呀、白樺派的小說呀，才像避雷針的接地線一樣，貫穿手掌、手臂、脊髓到天靈蓋，接通天地。

無印良品的掃把，謝謝你。讓一個四十年沒做過家事的中年男子，從此愛上掃地、天天掃地，並真心愛護掃除用具，這是第一枝讓我定期洗淨、晾乾，想保持它漂漂亮亮的狀態，繼續使用下去的掃把畚箕組。

這個時代，手拿掃把掃地似乎不合時宜，不只一個朋友問過我，何不用掃地機器人，出門時設定自動清掃，回家時已經乾乾淨淨？

只是覺得，自己用手，有意識地把生活周遭的灰塵收集起來，鏟起，倒掉，光著腳丫踏在平滑的地板上，想著想著，嘴角好像就飛了起來。這是我偷偷藏在心裡的樂趣，不需要別人理解，當然也不強迫他人一起。

用掃把掃地，手當然會痠、人當然會累，但我情願為了掃地而手痠，也不想把時間拿來加班，回家後機器人已經把地掃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