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路上|寫經,壹
別人走遍路,可能是為了尋找自我、宗教修行或心願祈求。但我不是,我是去交作業的。一項沒人派給我的作業。
▲西芳寺與預約成功的入寺明信片(攝影/陳琡分)
為了寫經,踏上遍路之旅
在遍路上做最多的事,除了固定的走路和參拜,我還做了另一件事:寫經。
經是《心經》,就是就算背不了全篇,多少也會來上一句「色即是空空即是色」的《般若波羅密多心經》。
相較於其他人的尋找自我、宗教修行或心願祈求等因素,我去走遍路的理由有點歪七扭八。簡單講,我只是想要寫經,然後希望寫好的經文有個地方投遞,這樣而已。
那你說我平常就很喜歡寫經嗎、沒事就正襟危坐地謄抄經文嗎?我是虔誠的佛教徒嗎?沒有。沒有。不是。
我只是個一般人,過著日常的庸庸碌碌,且也許比一般人還怠懶。說了可能不敬也褻瀆──縱使我走了兩次遍路,抄寫與唸誦的《心經》應該數百次有,要我將整篇經文默寫或默背出來,我還是沒辦法。
那我這是在幹嘛呢?這個問題不只自己問,別人也問;不只上路前問、在路上問,回來後這麼多年了,還是在問。
▲知恩院山亭寫經,景色很好。寫完還有小點心招待(攝影/陳琡分)
去日本寫一百零八次《心經》
事情只能勉強回推到二○一三年。那年年底,我給自己排了一趟十一天的九州、山陰與關西之旅,除了幾個主要目標外,其他都是漫無目的的移動。那幾個主要目標包含軍艦島、出雲大社,還有西芳寺寫經。
我已經想不起來是誰告訴我「妳可以去西芳寺寫經」了。但真正促成我去做這件事,是那個人還說,要達成去西芳寺寫經這件事,有點難度。那個難,在於你得寫信去預約,信裡還必須附上一張日本國內的回郵明信片。假若你期望的日期已經額滿,只能殘念。
彼時的我還是剛開始學習出國旅行的菜雞,如果沒記錯,這趟日本應該是第二次去。我不會日文,也沒有日本朋友可以幫忙。上面需求的每一項,對我來說都難如登天。
於此同時我腦子裡同時被按下一個開關:寫經。那時我想:寫經感覺很有趣,既然西芳寺有寫經,其他寺院應該也有吧?京都寺院那麼多,要找到其他有經可寫的地方應該不難吧?反正我在京都也沒啥大事要幹,那就找看看還有哪裡可以寫經;如果西芳寺沒排上,至少也有「進行過一個寫經的動作」啊。
於是我除了想方設法寄出西芳寺的預約,還另外搜尋京都還有哪些寺院可以寫經,最後敲定知恩院。但很幸運,西芳寺也有去成。
知恩院寫〈四誓偈〉,西芳寺寫的就是《心經》。相較於前者,《心經》對我親切許多。兩次寫經體驗都非常好,好到讓我動念想要規劃一趟到日本寫經的旅行;《心經》親切,那就寫《心經》。我還莫名被一個數字迷惑:一百零八──不知哪來的謎之音在我腦裡種了句:既然要寫,那就寫一百零八次吧。這主題在台灣好像還沒人寫過,搞不好完成回來有機會出本書呢。
我真是想得美。
我就打著這樣的如意算盤開始搜尋,既探問幾家認識的出版社對此題有無興趣,還徵詢身邊朋友意見甚至金援。動機十分不純。沒多久我就發現,參加寺院寫經,動輒日幣兩、三千,不要說去一百零八間,去個八間寺院我就破產;更不用說多數寺院的寫經活動還有日期限制,不是隨時都有,如果我想一趟搞定,旅行時日必須拉得極長。這項任務怕是連日本人都沒那麼容易實現吧。
你當然可以說,不就寫經,自己在家寫也可以,何必千里迢迢飛去日本。誠然。我只能說人都有執念,那時我的執念偏就落在「去日本寫一百零八次《心經》」上;且我生性彆扭,我很在意自己在家寫,寫完經文要拿去哪?收著也不是,丟掉更不是。去寺院裡寫,寫完寺院收走,還會擇日一起燒化火供,多好。
頂著執念我每天在網路上翻來覆去,找了一個又一個彙整寫經活動的日文網站,試圖排出最經濟的路線。但再怎麼經濟,我都負擔不起。
▲進遍路前的百經首寫落在成田山新勝寺大本山(攝影/陳琡分)
我走遍路,是去交作業的
天可憐見。在某次各種關鍵字的組合之下,我找到《心經》與寺院組合的最大值,連上了四國遍路。直到此時此刻我才知道,原來不只歐洲有朝聖之路聖雅各,日本也有遍路這條朝聖之路,全長一千兩百公里,上面有八十八所寺院,屬真言宗。真言宗勤行《心經》,信奉者參拜時,也以誦唸《心經》為主。
八十八所!單是一條遍路上就有八十八所寺院,那我只要關東關西各找十處寫經寺院,加起來不就一百零八了嗎?只是再搜尋下去,才發現遍路上這八十八所寺院,有提供寫經體驗的,加起來不到十所。但每所寺院內的本堂與大師堂,都設有寫經奉納箱,供參拜者投置經文。
我混沌的腦子一瞬亮了起來:天哪,我找到地方交作業了,還免費!
所以,別人走遍路,可能是為了尋找自我、宗教修行或心願祈求。但我不是,我是去交作業的。
一項沒人派給我的作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