交換禮物，令人困惑的人際界線

交換禮物這個企劃活動，已在臺灣流行很多年，不論是校園，還是我們出社會踏入職場，這個企劃彷彿是個巨大的帳子，到哪都可以網住你我。有些朋友送禮的技能天賦異稟，總是能送禮送到心坎裡；也有些人送禮過於老實，太沉溺於遊戲規則碰得一鼻子灰。

我的經驗都是後者。大學時代的開學暖身，很多班級流行玩小天使小主人的遊戲，每個人在角色扮演裡用盡巧思，會互相變化討好的方式，讓擔任小主人角色的同學摸不著頭緒；唯獨我像一個彆扭的異類，當同學們製造形形色色的驚喜時，我卻一瓶瓶可樂送到遊戲結束。

「他都昭告天下說自己喜歡喝可樂了，所以我只是每天送對方喜歡的東西而已。」在那場遊戲裡，我的玩法在同學眼裡有夠無趣，但這個理由聽來又無懈可擊。

送禮，是一場場毫無濾鏡的生活紀實

進了職場後，交換禮物對我來說比較像是一場權謀比拼。雖然同儕之間會訂定一些上限規則，說法是體貼參與者不要為了辦公室文化而有過多的花費負擔，刻意延伸了拿家裡用不到的物品來交換，有時會用詞強烈地表明此次是「廢物交換大賽」。當我過於相信這個遊戲規則後，交換禮物當天很常只有我按照劇情走：只有我帶著貨真價實的二手品，其他人會帶著名牌掛飾或是高級器皿。我知道一種閒置物品，各自表述；但沒想到一場遊戲，卻把眾人的價值觀，歸類得如此壁壘分明。

如此不懂拿捏送禮的娛樂效果，傷了好多次心呀。但絕不是我對交換禮物有偏見，而是我對於朋友、家人、另一伴甚至自己，都不是走綜藝節目的起伏路線，是一場場毫無濾鏡的生活紀實，那些禮物巧妙地無縫接軌進大家的生活，用完之後又是一場船過水無痕。

無心記得對方好像最近缺了什麼，像是送給編輯朋友一個月份的痠痛貼布、送給飲食清淡的朋友幾包紅棗脆片、送給腳底板容易流汗的家人半年份的運動機能襪，或送給嗜辣的朋友三種不同品牌的辣椒醬。無厘頭的品項，只要複數起跳，數大便是美成為我怪奇的送禮哲學。

可惜朋友們沒有成為我的哲學信徒。這麼樸實無華的送禮遊戲，他們偏偏就是雙手一攤，告訴我：「看得到終點的遊戲，不玩！」每當他們想好名目要送禮給我的時候，我總用各種堅定的道謝語氣包裝不缺、沒關係、把錢存起來或是說家裡有貓不可以，他們恨不得我為生活撒一些撲朔迷離，多幫日子製造一點濃霧效果。

永生花與花器的感性與理性

其中婉拒最多次的是花禮，只要網路一查對家貓有危險的植物，一律不養；若是查不到資訊且無法果斷確定的，也會在第一時間回絕。當然，這其中也包含著，我是連植物界新手等級號稱最耐陰好養的常春藤都養不過一個月的人；只要跟細胞壁相關的，都先以貓的理由道謝。

沒想到，成為獨當一面的自由工作者，不被群體身份綑綁後，讓朋友碰得一鼻子灰的人是我。

送禮與收禮，猶如一場場過招的修煉。這幾年新型態的花店流行，不論是商業空間還是居家空間，許多人開始以永生花或是花器展示空間風格，似乎讓朋友們掌握新的武功秘笈，他們融會貫通哪些是家貓絕對忌諱的花種，使出渾身解數，用一盆盆永生花禮和一個個線條俐落的花器，宣告他們始終是送禮的贏家。


▲攝影│下港女子

久了之後，看著看著也是有趣。我有收過在紙箱裡被包著好幾層氣泡紙保護的花器，也有收過從基隆一路被小心翼翼提來嘉義親手交付的花束，我從他們贈送的花禮形式隱約看見我在他們心裡的模樣：一些人送來的是綻放的鮮黃色花朵、一些人則是堅毅的銀灰色花器；另一些人帶來的是有稜有角的長型器皿，搭配流線型的花束。


▲攝影│下港女子

他們會在花禮上放一張小卡，工整地寫著祝褔和花禮的涵義。隨著幾次搬家，有些花禮自然汰換了幾回，但朋友們依然樂此不疲這項送禮。我把大家的卡片一張張完好地用磁鐵貼在冰箱上，由於有隻家貓連永生花都會啃食，大部分時間花器與永生花一樣放在貓勾不到的空間。後來再來家裡的朋友，其實也習慣我把大家的花禮都放在玻璃窗內或冰箱上頭，因為他們都知道再浪漫的花禮到我這裡，不會是裝飾空間的用途，而是成為我居家商業拍攝的佈景道具，理性至極。


▲攝影│下港女子

曾有個朋友對於這樣的現象表示：「我們終於找到雙方都舒適的遊戲規則。」永生花與花器成為和解的媒介，銜接我與朋友間的理性與感性。某方面算是治癒了他們一路以來送禮的困擾；但也讓我在家工作時，偶爾變成傻子，有時拍照拍一拍，餘光跳出相處時光，不禁莞爾一笑。


▲攝影│下港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