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YOND

生活中偶然擦肩而過的奇幻時刻

不知道大家生活裡有沒有一些小小的神祕體驗？

我曾有一次半夜十二點騎機車從台北回永和，從大馬路轉進巷子口時，和一台腳踏車擦身而過。腳踏車上有兩個男生，一個騎、一個站在後輪火箭筒上扶著前座的肩膀，看來像兩個大學生打完籃球要回家。交錯而過時，我瞬間感覺畫面有點不協調，愈想愈毛骨悚然，因為站在後面那人實在太高了，高到不太像人，而且乘客這麼高大的話，前座騎士踏板也踩得太輕鬆了，腳踏車幾乎像飄過我身旁一樣。不對勁，真不對勁。

回頭想再看看那台腳踏車，已不見人影。

那兩人的身高差，讓我想起傳說中的七爺八爺；又會不會是無辜大學生不知道自己身後扶著了一個鬼？如果當時回頭有看見腳踏車，那高得離奇的傢伙是不是垂著長長的舌頭？又或者只是我想太多，那就是兩個普通學生而已？

對不起話題扯得有點遠，好像應該留到農曆七月，不過，我喜歡偶爾當當腦內生活小偵探，發現平常看到卻沒注意到的小事件，平淡的日子似乎會多一點想像空間。好比最近又發生一次神祕事件。

河邊漫步，瞥見忽隱忽現的祕密通道

下午我在永和綠寶石河濱公園散步，中正橋與華中橋間的步道是平常慢跑和散步路線（附帶一提，跑一圈剛好五公里），近中正橋這頭有兩棵高聳被我當成地標的苦楝樹，感覺可以出現在《龍貓》動畫裡，春天開花時非常美。

▲擁擠的永和，大概只有河濱公園是阿伯們能自由活動的地區，巨大苦楝樹春天開花時非常美，若再浪漫一點感覺就能出現在《龍貓》動畫裡。（攝影│劉揚銘）

走過苦楝樹時我注意到，河邊比人高的草叢旁停著兩台腳踏車，夾著一條隱隱約約被腳踩出的小路。「那後面有什麼嗎？」我好奇往裡探頭探腦時，一位阿伯突然從草叢後現身，頭上戴著帽子，手裡提個塑膠袋，裡頭裝著菜。

基於偷窺被發現的心虛，我趕快轉身走掉，但還是偷偷注意著阿伯，腳踏車有兩台，他顯然是站在原地等另一人出來，可惜直到我走完步道掉頭回來，阿伯都守在通道口等朋友，我錯失一探究竟的機會。不過事情還沒完。

回程又走過巨大苦楝樹，一位阿伯騎腳踏車朝我而來，與我擦身而過後突然緊急左轉，連人帶車往河岸另一個草叢衝去，身影與聲音像被吞掉一樣消失了。

「等等，剛才那裡有路嗎？」我忍不住回頭，總算看到比人高的草叢中有一條淡淡的路跡，想起曾看過幾隻狗狗從這裡冒出來，全身溼淋淋，肚子和腳沾了泥，一副剛下水玩上岸的模樣，我以為這是野狗走出的獸徑，沒想到能容納一個阿伯騎車鑽進去。這是愛麗絲的兔子洞嗎？只不過綠寶石河濱公園的愛麗絲是禿頭踩腳踏車的阿伯而已。

「草叢後看不見的地方，到底有什麼呢？」我邊走回家邊妄想，至少要有一個能停腳踏車的地方（否則騎車進去怎麼辦呢），說不定還有一片菜園（所以阿伯來這裡拔菜回家嗎），這兩片草叢後方是相連的沙洲嗎？或許裡面是一片屬於阿伯和狗狗的樂園（幾隻下水玩的狗狗我認識，四隻黑色加兩隻黃色的野狗群，平常睡在畫有長髮公主的電塔草地上，對了，難怪有時不見狗影，是不是躲到樂園去了吧）。

▲綠寶石河濱的愛麗絲兔子洞。拍照前三十秒，有一個阿伯騎腳踏車消失在草叢裡，我原本以為這只是獸徑。（攝影│劉揚銘）

阿伯們的祕密基地

回想起來，平日下午的河濱公園，的確是阿伯們的祕密基地。有個阿伯固定會在水門的椰棗樹下練習吹嗩吶，而且我搬來永和六七年，他的吹奏技術始終沒進步，一樣刺耳；可是久沒聽到還是會有點懷念，好奇他去哪了？最近又在華中橋那端發現一個躲在樹下練習薩克斯風的阿伯，進步速度飛快，愈吹愈好聽。我偷偷妄想薩克斯風阿伯其實就是嗩吶阿伯，這次終於找到他的天賦。

下雨後會變成青蛙池的大草原邊，斜坡下有兩位風箏阿伯，每天下午都坐在固定位置，把風箏放得好高好高。有次聽見拄拐杖走過的阿伯問風箏阿伯：「啊你今天怎麼沒放？」「今天不行，沒風啦。」「這樣啊。」原來綠寶石河濱長年吹東北風（往中正橋跑步時總是逆風所以我記得），在季節變換時有幾天會改吹西南風，這時沒辦法放風箏。難怪風箏阿伯的腳踏車上立著橘色小旗子，大概是方便他測風向。


▲風箏阿伯的固定位置，即使今天沒風不能放風箏，阿伯仍然固定天天來報到。（攝影│劉揚銘）

瓦瑤溝河口附近還有一群釣魚阿伯，這河口有體型碩大的鯉魚（曾看過一兩隻突變成金黃色的大錦鋰，有中正紀念堂魚池裡的那麼大，所以我猜這些是鯉魚），不過阿伯似乎不是在釣鯉魚，我也不知道他們把魚釣起來後要怎麼處理，但他們每天都聚在這裡。另外，散步道上也常見沒穿上衣晒太陽的裸晒阿伯，他們不走路時通常都在中正橋施工那頭，普通人不會走去的座椅上，默默脫掉衣服像烏龜一樣對著陽光。

▲釣魚阿伯活動區（其實也有年輕人），我一直好奇他們釣起來的魚都怎麼處理。（攝影│劉揚銘）

之前就累積不少觀察河濱阿伯的經驗，但最近才發現草叢裡竟然還有祕密基地。雖然有點想闖進去探探究竟，還是忍住好奇心，只留在外面發揮腦內妄想力。因為在《來蓋祕密基地吧》（秘密基地の作り方）讀到，日本基地協會創始人、建築師尾方孝弘說，建造祕密基地的要素有三個「間」：空間、時間和仲間（日文「朋友」的意思）。

全世界人口最擁擠的永和區，大概只有河濱公園是阿伯能夠自由活動的空間吧，他們在比人還高的草叢後、河水邊，花費時間蓋出只有自己人才知道的祕密基地，把入口維持得像獸徑般隱密，由於祕密基地是只和同伴共享的地方，自有一套屬於建造者的使用規則，如果沒受邀就闖進去，太無禮了。

且讓我保持不打擾的溫柔，在外頭想像，現代化的都市邊緣，在只要颱風過境就會淹沒重來的地區，藏著幾個不為人知、由阿伯和野狗打造的祕密基地。那裡面是不是有腳踏車停放區、用競選廣告帆布做成的涼亭、還有菜園和釣魚座位，要獲得怎樣的邀請才能入內；一旦踏進去，會不會像愛麗絲夢遊仙境一樣再也回不來？

我想保留一點妄想的空間，不讓真相大白。這樣的生活好像比較好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