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完美的成功──人生最後還有人陪

「成功的人生？嗯……我希望我先生活得比我久一點。」

「等一下，這算『成功』嗎？你可以致力於比你先生早死欸，比如你拚命抽菸喝酒培養壞習慣之類的，就能實現了喔。」

「這可能不算成功啦，但人生最後還有一個人陪，你不覺得很美好嗎？」

「你說的不是『成功』，是一種『圓滿』吧？」

「對，不管你在職場上多有成就，職位多高，都不算什麼，當第一名？誰沒當過，第一名不就那樣，有怎樣嗎？人生最後一刻能平順走完，才是有福氣的人。」

正式開始採訪前，我和受訪者在電梯口聊天，當被問到：「你覺得什麼是成功的人生？」她直覺說出的答案被朋友吐槽了一陣。的確，「先生活得比自己久」和一般設想的「成功」好像位於不同象限，做為人生目標也禁不起邏輯考驗，但所有玩笑都有認真的成分，這麼天真的想法吸引我繼續聽下去。

故事主角簡鈺璇，剛滿三十歲，是雜誌社採訪編輯。她從小喜歡看球賽，最愛傳奇棒球明星鈴木一朗，一朗創下美國職棒大聯盟單季二六二支安打紀錄那年，她十三歲，跟著電視轉播追蹤每一場比賽；一朗踏上美日通算安打累積紀錄之旅時，她也成為高中生、大學生，一朗在球場上一支一支安打累積的感動，是陪她度過青春期的養分。她在同學間暱稱鈴木，意為一朗的老婆，直到現在，她的個人Line ID都還顯示為「鈴木」。

鈺璇因為鈴木，立志當體育記者。大學念新聞系，加入系棒當球隊經理，還自己打壘球，然而運動神經太差，打不進球隊的圈子，漸漸感覺體育記者之路有挫折，於是轉念，只要是記者，哪種類型都行，畢竟她還是喜歡採訪、喜歡聽人分享故事。

她和先生大三開始交往，交往五年後結婚，兩人陪伴彼此八年。八年來，從男朋友變成先生的他，每個月都寫一封信給她，「雖然他文筆很爛啦，每個月都寫差不多的事，」但就像偶像鈴木一朗，小小的事持續做，會累積成感動。

這對夫妻很有日常儀式，他們約好每週五一起吃美食（採訪當週目標是亞洲最佳女主廚陳嵐舒新開的牛肉麵「Gubami Social」，下週則是「Longtail」）；每季摘一顆米其林星星（上季剛從台中一位難求的法式料理「澀Sur」回來），雖然美食預算不貲，但因此能期待每個禮拜五的來臨，也值得了，更何況共同規劃美食之旅也讓生活更有樂趣。

▲每年生日的小儀式是吃FRIDAYS，今年已經第七年。（提供│簡鈺璇）

夫妻交換日記

說起儀式感，去年開始，他們還寫起夫妻交換日記，每週一篇，用紙筆寫下自己的生活，閱讀對方的回應。日記裡交換的，有工作時的心情、喜歡的運動比賽賽況、一起去吃美食的感想，當然也有感情的小摩擦，有什麼想法希望告訴他、有哪些檢討想說對不起。鈴木翻著我不好意思看的筆記本，說起一件事：今年她生日沒吃到蛋糕。

每年生日，鈴木和先生會一起到誠品書店盲挑生日卡。「盲挑？」「就是選生日卡片不要給對方看到，但我猴急想快點知道，還沒生日就叫他給我看。」卡片提早揭曉，生日禮物先生也提早幾個月就買好送好，鈴木生日這天，先生如常下班回家。

他沒說生日快樂，被提醒「欸，今天是我生日」才說了生日快樂。

「我生日沒吃到蛋糕。雖然嘴巴上說沒關係，但還是希望生日有蛋糕。」

「在一起八年，我生日好像都沒吃到蛋糕。有禮物，而且是很貴重的禮物，只是沒有蛋糕。」

「我知道你喜歡平穩的日子，我也覺得很好，只是……」說到這裡，先生突然哭了，眼淚落下。

鈴木開始不知所措，這麼嚴重？說不定有幾年有蛋糕啊！她試著安慰。兩人非常仔細想，但記憶裡果然沒有蛋糕。

先生自責，「在一起八年，我為什麼還這麼不了解你？你也都沒告訴我你想要蛋糕。」

撰文者在這裡打個岔。從什麼才是成功的人生，談到情侶因為生日沒吃到蛋糕而落淚的小情小愛，真是對不起。然而這段當事人說出口都有點不好意思的瑣事，讓負責採訪的我覺得非常重要。生活是什麼？生活裡需要什麼？比起今天採訪了哪個大老闆、用多精彩的策略、創下幾十幾百幾千億營業額，我更希望自己和老婆也有一本交換日記，能夠一起看著回憶，那年生日我們竟然因為沒有蛋糕而吵了一架，你還哭了，哪有，是你才大哭好不好。

即使吵架的時候好痛苦，回想起來還是鹹鹹的，覺得丟臉不想被別人知道，但還是希望在不算長的生命裡，能有這樣的回憶。

我原本準備好的採訪大綱，一題也沒問，畢竟情侶吵架的小事，才是人生的大事。不好意思說，自己也曾和老婆寫過交換日記，只是平時沒事懶得寫，想寫的時候都是日子有摩擦，後來交換日記被寫成吵架日記，實在太羞恥。決定好好溝通，我想每對能相處下去的情侶應該都一樣。

不論成功或失敗，有人陪，日子才有滋有味

鈴木和先生的交換日記裡有生活瑣事，比如上班之後就不喜歡放連假，因為工作並不會減少，時間卻變少，根本忙不完，那麼到底是工作支配了我們，還是我們甘願讓生活被工作支配？有喜歡的運動比賽，今年哪一隊拿下總冠軍，看轉播時最激動的時刻在哪裡。

▲鈴木和先生一起去抗議一例一休，她很喜歡這張照片。（提供│簡鈺璇）

在筆記本接近封底的跨頁，寫著兩人的年度目標，分為工作、興趣與個人三個區域。工作目標比如「加班不超時」、「學習與不理智的人對話」、「每兩個月讀一本重磅商管書」；興趣目標包括「一週一次羽球」、「一週一次重訓」、「每季做一道新料理」；個人目標則有「主動溝通，不要生悶氣」、「站在對方立場想」、「明確告知感受，承認自己有所不足」。

「雖然幾乎都沒做到啦，」鈴木抓抓頭，但看到這裡，我快被甜蜜的閃光瞎了眼，似乎能理解為何她的成功人生，是希望先生活得比自己久一點。

「我媽媽是護理師，看過長照機構裡，活到生命最後，身體不能動，人生只剩下看出去的那扇窗戶而已，」鈴木覺得，如果沒有朋友，一生中沒做過值得向別人誇耀的事情，老的時候生病、孤單、沒人陪伴，那樣的未來很令人害怕。人生走到最後身邊有人陪，感覺很安慰，但會不會有點自私呢？

「再想想吧，未來說不定能訓練一個AI機器人，能完全模仿我的行為，在我過世後陪伴我先生，這樣說起來，寫日記好像真的有幫助。」

Q &A│

Q：最喜歡的座右銘或格言是什麼？

A：要挑一個最喜歡的好難，最近我在精進寫作能力，很喜歡這句話：「寫作的困難與挫折，是為了讓閱讀更容易。」

Q：遇到困境或疲倦、消沉時，會怎麼做？

A：鈴木一朗退休之前，我都看他的比賽來激勵自己。實現夢想，要從小地方慢慢累積。

Q：有沒有什麼幸運物，或是有特殊意義的東西，可以帶來幸運或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