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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只能過自己的生活, 但是看見了其他可能性後, 他的內在從此有了不同的樣貌。 ──《請問財富.無極瑤池金母親傳財富心法》
旅行家養成記

為何登山?越危險越迷人的登山行動

山只是地質的偶發事件。山不存心殺人,也不存心討好人。山所具有的任何情感屬性都是人類的想像力所賦予。

羅伯特・麥克法倫(Robert MacFarlane)

2021-07-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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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yond beyond


攝影:Gabriela Palai/Pexels

瑞士,凌晨四點。天空清朗無雲,而且看得出來接下來白天會很熱。我們鑽出帳篷,走入寒冷黑暗的空氣中。帳篷搭在冰河一塊平坦的區域上。我們打開頭燈,每個人眼前都有一小束光錐可以視物。冰的微粒像浮游生物在光束中飄進飄出。雖然月光很亮,我們仍需要頭燈,而燈光的亮度破壞了我們的夜景。我關掉頭燈,看了看四周,先是全然的黑,然後就像沖洗相片一樣,影像在化學藥劑中逐漸顯現,四周山峰的形態清晰了起來。

 

我們西南方是幾座最主要的山峰,納德爾霍恩峰(Nadelhorn)與旁邊略小的蘭茲派茲峰(Lenspitze。這兩座四千公尺高峰以一條長長的、鋸齒狀的岩稜相連,整片地塊看上去就像上千公尺高由冰和石頭構成的凍結波浪—被地質終止的一場海嘯。黑暗中,在頭燈的強光照耀下,我們各自準備。穿上安全吊帶、打好繩結、冰斧繫上手臂。這不是我第一次想到中世紀備戰的騎士。大家奉行一套儀式,彼此像侍從那樣照料主人:帶扣和繩結都得檢查、再檢查,帶子拉緊,輕聲叨念著迫切的問題。

 

感覺很激動,彷彿行我們馬上就要去納德爾霍恩的峰頂大戰一場。我們在半明半暗中緩緩穿越由谷底向四面八方延伸的冰斗。凝結的積雪在我們腳下嘎吱作響。我們一行人以繩索相連,拖在地上的繩子偶爾會絆到一塊塊的冰。南邊的遠處有兩隻螢火蟲:一支比我們更認真的隊伍頂著頭燈正直直爬上波浪的弧形內壁,冰斧和冰爪刺入九百公尺高幾乎垂直的冰壁一路往上。他們想要快速移動,趁著燙人的朝陽像火炬噴槍般把腳下的冰融成奶油之前,趕快到達稜線。氣溫非常低, 也許是零下十度。我前額冒出的汗水立刻結成冰, 我感受到那帶來的刺痛——抬起手,皮膚就感覺到一層脆脆的薄冰。全身的其他部位也同樣結了冰,保暖頭罩變成鋼盔,手套成了護甲。



攝影:Flo Maderebner/Pexels

首要之務是以穩定的速度穿過冰斗,然後從對面爬上更陡峭的雪坡,一路到達高處隘口「風軛」(Windjoch),那裡以猛烈的西北風聞名。走了兩小時後,我們到達了隘口,果不其然,強風在黑暗退下時呼嘯了起來。我們穩穩地爬上東北邊的稜線,四周天色已亮。岩石在清晨的光線下看起來很滑,每塊岩石上的薄薄冰膜都閃著微光。我們快要到達冰岩混合的小圓錐峰頂時,高處微風徐來,環繞著我們的空氣已經變熱了。

 

我們在那邊暖洋洋地躺了大概半小時,雙手扣在腦後。我擦掉臉上的鹽晶,環視四周。在我們南邊有一座大山,面向我們的山坡上布滿了圓頂雪堆。更後面是天空,當時除了一大片幻化變形中的積雲,其餘一片湛藍。我極目遠望,看著那片雲緩緩爆開,一座座光滑的浮雕從雲中心某處湧出,使得複雜的表面變得更加複雜。我很確信,如果我鬆開一隻手伸出去,應該能夠拂過雲的表面,摸到每片雲旋、每道稜線、每座峽谷。之後,我轉身俯瞰凌晨摸黑穿越的冰斗。悄無聲息。這巨盆彷彿是由虛空與靜寂所形成,有那麼一刻,我想要縱身躍下。

 

登高有一個即使是最虔誠的平地迷也無法否認的效果:你可以看得更遠。從蘇格蘭西海岸的山頂,你可以極目遠望大西洋,看見地球的曲度,可以觀察海平面幽暗的邊緣在兩端彎曲。從高加索厄爾布魯士山的最高點,你可以向西遠眺黑海,向東直望裏海。從瑞士阿爾卑斯山的峰頂,你開始以罕見的激昂談論這個世界:義大利就在我左邊,瑞士在我右邊,法國就在正前方。你的地形測量單位突然變成了國家,而不是縣郡。確實,在晴朗的白天,唯一能夠限制你遠望的,是你視力的極限。否則你就是全景的、衛星的,可以看到一切的「我」,對麥克魯漢稱之為「浩瀚、吞噬距離的視覺空間」感到既驚且懼。而那是永難忘懷的感受。



攝影:Jeremy Bishop/Pexels

巨大的高度帶來更巨大的景致,這是峰頂的視野賦予你的力量。但是從某方面來說,這樣的視野也會摧毀你。你的自我感由於眼界擴展而變得更強大,但也同時遭受到攻擊:在山頂上,時間與空間的無邊無際使你顯得無足輕重。旅行探險家威爾森(Andrew Wilson)一八七五年在喜馬拉雅山上就強烈地感覺到這一點:

 

夜晚,置身於這些巨大的山岳之間,四周都是冰峰,而冰峰是天堂的主人,像星星一樣閃耀,難計其數。你仰望偉大的天體在深不可測的空間深淵中熊熊燃燒,你會以難以忍受又近於痛苦的方式,理解到實存世界的浩瀚無垠。我是什麼?跟這綿延的高山相比,所有這些圖博人是什麼?跟任何一群偉大的恆星相比,高山和這整個太陽系又是什麼?

 

這是人類的高海拔悖論:高海拔會提升同時也會抹煞個人的心靈。那些爬上山頂的人,一半是愛著自己,一半是愛上自我消弭。

 

本文內容出自大家出版《心向群山》
作者|羅伯特・麥克法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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