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洲堇陪伴我度過的失戀時光
在那裡,我不需要應付什麼事情,可以靜靜體會溫暖的陽光照射在身上時的美好感受,享受森林裡那種既喧囂又靜謐的感覺。
情境圖(攝影:Olga Lioncat/Pexels)
我和我的非洲堇
在德國讀研究所的第二年,我在我的公寓房間的窗台上擺了一小盆非洲堇。那間公寓是我和班上的兩個同學合租的,裡面有一個小小的陽台可以俯瞰附近一帶的紅磚屋頂。從廚房的窗戶往外看,可以看到隔壁的那所「包浩斯學校」。那盆非洲堇我是在本地的「考夫蘭德」(Kaufland)超市買來的,雖然植株矮小,卻開著鮮豔美麗的紫色花朵,看起來很健康。它的盆子很小,底下還墊著一個接水盤。
那一年的上半年,我過得很愜意。我們班每個週末都會舉行派對,有許多從考夫蘭德超市買來的便宜的酒可以喝,還可以聽著「傻瓜龐克」(Daft Punk)樂團的電子音樂無拘無束地跳舞。感恩節那天晚上,我們在工作室裡舉辦了一場派對。我用我的小烤箱做了一個紅薯派,一個德國朋友則烤了一隻火雞。我還記得派對結束後,我把剩下的火雞帶回家,準備留著隔餐吃,沒想到第二天早上醒來時卻發現它還放在我的書桌上。
到了下半年,我變得孤單又沉默,因為我和我的大學男友的遠距戀情結束了,而且是他提出分手的。我的心都碎了。
情境圖(攝影:Boris Ulzibat/Pexels)
我那童話般的愛情沒有happy ending
我們兩人到了歐洲之後的第一年,經常往返於法國和德國兩地,探視對方,也曾相偕前往好幾個風光迷人的地方旅行。那是我生平第一次談戀愛,有一種飄飄欲仙的感覺。更何況,我們談戀愛的場景不是在威尼斯運河上,就是在夜裡燈火輝煌的艾菲爾鐵塔旁,不是在他那間可以看到阿爾卑斯山雪峰的臥室裡,就是在古色古香的火車站前。在這種情況下,我難免會覺得我們之間的愛情就像一個美麗的童話故事。利用週末的時間飛到法國去探視男友,讓我感覺自己像是一個見過世面的人。
我們分手後,我不停地哭泣,那種心痛的感覺就像我父親過世時一般。雖然失去的東西不同,但一樣都是那種「你所愛的人從此就消失了」的感覺。這是因為我和男友住在不同的國家,未來的人生規畫也不相同,一旦分開,就不太可能會再碰面了。因此,對我來說,他就像是已經死了一樣。
我們在一起時,我崇拜他的一切。如今我才明白這樣的感情是很難持久的。當我終於意識到這一點時,心裡真的很不好受。如今我已經明白,那樣的戀情看起來很美好,聽起來也很動人,但卻不是你在粗糙的現實生活中可以依靠的事物。我想,我如果繼續和他在一起,很可能就必須一直努力保持苗條的身材和年輕的容貌,而且不能在他面前展現出自己的弱點。我們在一起時,他經常會指出我的缺點,而這些缺點是我從來不曾注意到的。有一回,他說我沒有「腰窩」。現在我已經知道所謂的「腰窩」就是人們口中的「維納斯的酒渦」(dimples of Venus)。但當時我甚至不知道世上有這種東西存在,更沒想到居然會有人在意它。他讓我覺得自己是個次級品,不符合他的標準。
我感覺自己只是他生命中的過客。事實上,我們只是兩條偶然交會的線,不可能一直交疊,但我卻一直緊抓不放,試圖讓它們永遠不會分開。最後,我還是被推開了,而且分手時他還說了一句讓我非常難堪的話︰「我已經不愛妳了,而且這種感覺已經持續好一陣子了。」從此,我就被迫回到了自己的軌道。那時,我才真正長大,也才開始意識到自己到底喜歡什麼、有什麼期待與需求。那是之前一直被我忽略的東西。如今,我很慶幸他當時離我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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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手後,非洲堇在世界的盡頭陪伴我
和他分手後,我經常一個人關在房間裡,藉著工作、讀書、烹飪、慢跑和到附近的森林公園散步打發時間。我經常坐在森林的湖邊我最喜歡的一張長椅上,或者看看書,或者什麼事也不做,光是坐在那兒聆聽四周的鳥叫聲。在那裡,我不需要應付什麼事情,可以靜靜體會溫暖的陽光照射在身上時的美好感受,享受森林裡那種既喧囂又靜謐的感覺。在那裡,我彷彿遺世而獨立,獨自置身於一個泡泡裡,除了眼前的事物,其他一切都不存在。這讓我想起小時候一個人走到那片既無房舍也無人煙的荒野邊緣,不知道那裡有些什麼,彷彿到了世界盡頭的那種感覺。但不同的是,這回我已經不再感到恐懼,而是滿懷希望,覺得未來充滿了可能性。這時,我終於明白爸爸當年為什麼會說,那棟房子給人的感覺就像大自然裡的一個庇護所了。
和男友分手兩、三個月之後,我終於完成了學業。但我並沒有立刻搬出當時所住的公寓,而是又在那裡多待了一個月。當時,我認識的人都去柏林或歐洲的其他城市找工作了。我雖然認為自己也應該這麼做,但內心其實有些抗拒。後來,我向柏林的一家機構提出了實習的申請,而且也參加了他們的面試,但我還是每天都很想回家。
有一天清晨,我從睡夢中醒來時,發現外面正嘩啦啦地下著大雨,而且雷聲轟隆。我起身把非洲堇旁邊的那扇窗戶關上,然後就再次爬上床。在這樣可怕的天氣裡,我感覺既淒涼又孤單。於是,我便決定要回家了。想到自己很快就可以返抵家門,我頓時就有了一種安定感。後來,我離開那間公寓的時候,並沒有帶走那盆非洲堇。
(本文轉載自遠流出版《有植物的美好日常:在尋找自我的路上陪伴我的花草,以及不小心種死的盆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