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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只能過自己的生活, 但是看見了其他可能性後, 他的內在從此有了不同的樣貌。 ──《請問財富.無極瑤池金母親傳財富心法》
每月選題

編出地方特色,連結人與地域的關係——專訪雜誌編輯祖孟萱、羅健宏

「編輯的工作,就是設計將訊息從作者傳達給讀者的過程。」——影山裕樹

林廷璋

2021-09-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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圖:健宏與孟萱各自參與過編輯的刊物雜誌:《秋刀魚》、《众聲》、《彰化味》、《紙飛機生活誌》;攝影:林廷璋

相較於過去,內容較為嚴肅、傳統的地方刊物,近幾年無論是公部門或是協會,甚至是個人團體,小至鄉鎮,大至縣市政府,都開始試著將些以「在地特色」作為主題的刊物雜誌,重新改頭換面。除了從不同的觀點切角,運用新的設計思維,讓地方的風土人文,隨刊物的出版發行,如蒲公英種子隨風飄揚,處處開花,也為出版生態帶來截然不同的全新氣象。


從地方刊物,到生活藝文類型的雜誌,曾參與或經手編輯的雜誌不少,一位是曾任記者、雜誌編輯的健宏,另一為則是從大學時期開始,就接觸各地地方誌的編輯:孟萱,採訪這天,桌面上一口氣攤開的數本,都是各自對他們具有代表性和象徵意義的刊物,從離島澎湖,再到台東,從嘉義、彰化和桃園,一路由南往北,他們編輯的不只有內容,還連結了人與地域之間的關係。


圖:祖孟萱,曾主編《紙飛機生活誌》、《众聲:地方異想覆面書》、《什麼東東:臺東奇妙生物圖鑑》、《萬華筒》等地方誌,現任《秋刀魚》雜誌編輯。持續探尋心念交織中的發亮眼光。;攝影:Oliver J. Photography

在編輯地方以前,得先編好前期準備

每個雜誌編輯的內心深處,總會有那麼一份私心想做的選題清單,或是採訪的夢幻名單。孟萱過去接觸到的,大多是地方誌的特刊,「因為不知道後續是否還有出版的規劃,得要先把手上這本做好,加上時間有限,製作的難度也隨之提高。」,面對海量的主題內容,以及多樣的歷史人文,以外來者之姿走進地方,若沒有前期妥善的聯繫安排,或是在當地找到可以協助打點和串接的關鍵人物,採訪現場實為不易。每每承接不同「地方」的編務以前,得先與「地方」的人進行溝通,確認彼此對於刊物的想像,並達成共識。

 

「關鍵是,要能找到一個人,代替你去說『你是誰』」孟萱提到,對從外部參與的人來說,這會是個較有效探入的作法。當然也有編輯會選擇一個個地去單點擊破,從零開始串連人情,但一切終究都取決於「時間」,當然也包含「預算」;提到採訪的前期準備,健宏認為,「一般的店家或人在面對媒體時,其實都比較友善,只要跟對方清楚說明來意,絕大部分的對象都會願意接受訪談。」,臺灣人相對來說是比較友善的。



圖:羅健宏,自由撰稿人。曾任記者及雜誌編輯,作品多為旅行、生活及藝文相關,近期因工作造訪嘉義和台南,妄想移地短居,發掘更多有趣的人事物;攝影:Oliver J. Photography

先前在雜誌《秋刀魚》服務,曾做過介紹日本地方景點的單元。健宏說,「除了採訪得把握在當地停留,用極為有限的時間內完成,加上日本人很謹慎,事前需要溝通跟確認的地方很多。譬如在採訪店家時需要做拍攝,除了要注意不能打擾到客人或使用閃光燈之外,訪談時的拍攝,有時僅能抓緊在幾個瞬間後,立刻按下快門。像是這類的狀況常會發生在當下,但在臺灣,這些尺寸的拿捏,相較於日本,是比較有機會去突破的。

祖孟萱(左)、羅健宏(右)
圖:祖孟萱(左)、羅健宏(右);攝影:Oliver J. Photography

「地方」需要有自己的媒體嗎?無論紙本或電子的形式


「每個『地方』都需要有一個自己的媒體嗎?」——針對這個問題,孟萱坦言她想了很久。


「『真的有需要嗎?』,畢竟我一直都在做這件事——其實不一定需要,比較關鍵的、需要先思考的是:究竟這個地方想要做的事是什麼?『雜誌』或『新聞媒體』都只是載體的一種,你想要傳遞什麼內容,或要用什麼樣的方式,去把這些東西連結起來,這可能就是你選擇載體的重要依據。而那個『載體』,有可能是一間麵包店或是一間民宿,不見得非得是ㄧ家新聞媒體或一本雜誌;倘若是想要突破『地方』的圈圈,讓更多這個地方以外的人知道,地方現在正在發生的事情,那麼『內容媒體』就是不可取代的一個載體。」


媒體可以打破空間或場域的限制,讓不是這個區域的人也能有機會理解。就算是一間餐廳或雜貨店,也能成為當地交流資訊的中心。只要我們有需求、有想像,「媒體」是能夠將訊息傳播得更廣且更主動,甚至會接觸到更多不是一開始預期會接觸到的人。孟萱說,「媒體或是雜誌還有一個獨特的地方,在臺灣,它是一個很合理地去可以開啟對話或連結的載體,可以很好地去介紹自己——『希望可以認識你,可以跟我說說你的故事嗎?』」

健宏認為,「『地方』沒有一定需要媒體,若去思考媒體的功能,其實是去記錄,不管對當地人或是外部的人來說,認為重要的人事物;換句話說,「地方的媒體」就是展現了地方觀點,紀錄了地方重要的,無論是內部或外部。」,「這個『地方』想要做的,不一定要仰賴『媒體』這個工具,媒體是一個很好去對大眾述說的工具,媒體會以不同的觀點或角度,讓那些原本大家很熟悉的事物,用另一個方式去被認識,同時也能讓外部的人知道有這樣的東西。它就是一個擁有如此魅力的工具——有是好的,但不一定必要或是強求。每個地方不一定都得要有一份這樣的報刊或雜誌」。


這幾年臺灣的地方誌多了一些外界的觀點,重新把這些習以為常的東西帶了出來,讓不同地區的人知道,更對地方上正在發生的事,開始有了興趣。早些年的地方誌或公部門的刊物,在設計及內容的規劃上,風格上比較傳統,嚴肅,內容比較接近調查和史料的整理,當然也有一些很早就在深耕,關心地方的人在做的地方誌。雜誌或地方刊物,在臺灣,是一個很合理、很好開啟話題的方式,地方的公部門也逐漸意識到,現在的地方誌呈現,比較接近他們所預想的樣貌——因為有人,才有故事;因為有故事,才有人。


自由撰稿人羅健宏
圖:自由撰稿人羅健宏;攝影:Oliver J. Photography

在著手開始編輯前,關於選題與讀者輪廓

要做一本雜誌,對它會被如何呈現本來就會有所想像,這是早在編輯之前就要清楚明瞭的。「這本雜誌是要做給誰看的?是在地的人,還是其他外地的人?」關於刊物雜誌的讀者輪廓,兩位編輯不約而同,都在採訪時提到這點。對於刊物雜誌在初期的規劃,除了地方或是公部門會有需要曝光的績效,以及現階段關注的議題之外,「作為編輯,仍然可以保有一些自己喜歡的,之所以會想要去做某個題目,一定是先有那些你喜歡,進而驅動你的理由。」


公部門的刊物,有些其實歷史悠久,許多題目可能過去已經有人做過,但即使是同樣的題目,不同的編輯或以不同的切角去做,仍然可以做出不同的趣味。而關於「選題」,是否曾有過靈感枯竭的時候,孟萱說,以編輯季刊的經驗,「第一期的討論通常都會花比較多的時間,但是當開始接觸到地方的人之後,接下來可以做什麼樣的題目,自然會慢慢浮現,知道相關的地緣關係或是大家在關注的是什麼,這些都能累積到選題的清單中」。

現任《秋刀魚》編輯祖孟軒

圖:現任《秋刀魚》編輯祖孟萱;攝影:Oliver J. Photography

孟萱說,「找資料應該是每個編輯都會花時間去感受的。」試著從中去找到一個突破點,或許是以前沒有人做過的,可能是很幽微的,像是可能是在社團裡一串留言當中,一個對話的關鍵字,再從那個去延伸;健宏提到,像《秋刀魚》是一本有明確主題,對臺灣讀者介紹日本文化的刊物,過去在選題上若會有所猶豫,通常會是考量到,「這個主題對於臺灣人來說,在熟悉度跟新奇度之間要怎麼去拿捏。」而這些取捨,也會直接反映到閱讀跟讀者討論的聲浪。


「每個編輯都會有各式各樣私心想要做的題目。」但落到眼前的刊物,就會去思考讀者是誰,像是地方誌的受眾,應該是在地的人,還是外部的人,健宏說,把這些實際考量或預算剝去,就會有自己很想花心力,甚至不顧成本想去做的東西。對此,孟萱回應「像我腦子裡會有兩個清單:一個是『慾望清單』,一個是『現實清單』。這個『地方』有哪些是必須要被知道的。是要花一整本的篇幅來介紹歷史,或還是只需要前半部,後面放入一些『慾望清單』的東西當作亮點去搭配,」——怎麼去把那個主題的價值最大化。

祖孟萱(左)、羅健宏(右)
圖:祖孟萱(左)、羅健宏(右);攝影:Oliver J. Photography

採集地方特色的「甜」,釀成刊物特有的「甘」


健宏認為,做地方誌最大的限制,應該是「時間」,而「預算」最後都可以被調整到,能在有限的預算下去完成。「之前參與《本地 the Place:嘉義縣》的採訪工作時,必須在短短幾天內,盡可能一次做完所有的訪談;《秋刀魚》雖說是季刊,實際上到日本當地採訪的時間也很短。」,當我們在談論進去一個「地方」時的困難度或突破點,其實可大可小,「若是純粹談地方的特色,其參與的程度不一定會遇到我們認為很糾結的」。


「就如健宏所說的,預算是在一開始就會被討論的東西,譬如之前做台東,三天內把一整本的內容都跑完,行前先把行程跟對方確認掌握好。」孟萱說,採訪若遇到突發狀況時,「這就要看編輯的能力。現場就得靈機應變,去做一些取捨。」,有時的確臨時會遇到有一些受訪者,因為種種因素而無法接受採訪,然而在跟其他受訪者接觸的過程中,可能會出現新的,可被受訪的對象,甚至間接認識成為朋友後,被寫入採訪中,使得原本的篇章變得更完整。


有時訪問當下對方會說出一些你可能從來沒聽到,很精彩的故事,這就是做採訪中最令人感到開心的地方。某種成就感跟滿足也油然而生。」,健宏說,每當採訪到這樣的故事,甚至是在採訪當下,拍到很好的照片,往往就會開始期待它被印到紙本上的樣子。這些看似微小的,也成了對每篇報導衍生出的熱情。


刊物內容有時會需要拍攝一些空景,可能是跟主題或採訪內容無關,比起城市,走進地方偶爾就會有那種魔幻的時刻,拍下後會很有感覺,那甚至可能會引響落版或是整體設計的走向。「那種魔幻時刻與光景,有時也會成為無法預料的破冰開場。」孟萱說,「某次在安排採訪時,是分別聯繫各個受訪者的,你不知道他們彼此之間是否認識,或關係是好是壞,結果在最後一天,像是臨時被安排的行程,他們一個找一個,大家邊喝酒,還一起拍了合照;有因訪談而破冰的人,也有因為彼此聊得很開心,願意一早開船出海,只為替採訪的內容,拍下一張照片的船長。」


為了要把地方的感覺抓出來,編輯或記者在取材時也會想辦法把自己的感官開到最大,比起待在都市的時候,反而更能去描述這個地方。」,健宏說,編輯或記者的工作,其實就是搶先當讀者的第一個見證人,一定是看過、聽過,才會知道想要講的東西是什麼,能去現場當然最好。「有些有趣的內容,不見得是來自於受訪者的回答,反而可能是當下閒聊當中跑出來的。」


曾有作家說,「入山才能寫山、下海才能寫海」,或許真的要實際去碰觸,才能深刻的理解。因為編輯地方誌,更有機會走進當地,打開感官,甚至連受訪對象家中物件的陳設,都可能是象徵地方特色的一部分。健宏說,「地方誌的優勢之一,是有機會能走進一些平時較沒什麼機會可以去的地方。現在回想起來,以前在電視台實習的時候,有機會爬到天后宮的屋頂,那真的是極為難得的一次經驗。」


藉由採訪,像是開啟了許多與地方上的人們對話的機會,而每一本地方誌所呈現出的,不只有地方的特色,更多是由那些微小日常所堆砌起來的「魔幻時光」,每當翻閱那些紙本刊物,眼前所讀到的不是平面的文字,而是更為具象、立體的風景。紙本裡有光、有故事,還有人們的對話與生活點滴,將這些故事採集然後編輯,作為編輯最感到滿足的,莫過於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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