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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個人只能過自己的生活, 但是看見了其他可能性後, 他的內在從此有了不同的樣貌。 ──《請問財富.無極瑤池金母親傳財富心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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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ive to blue──穿越藍色憂鬱,潛進湛藍透淨的療癒時光

在這一刻,感覺到自己終於跟水和解, 它以它最柔軟的姿態,迎接,並抱住了魯莽闖進的我, 放鬆了每一條肌肉,治癒了過去的無數小擦傷, 讓我在其間,能放心關掉大腦的思緒,恣意漂浮。

施清元

2021-10-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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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eyond beyond

▲夏日平靜的海(攝影:施清元)

 

差一點溺水的經歷,在回憶中烙印下恐懼

 

「你要去學水肺潛水(scuba diving)嗎?」

 

去年夏天的尾聲,在共生公寓的交誼廳裡,甫認識兩三天的室友,拋給我這個問題。幾天後,我們一同搭著公車,來到了瑞芳的蝙蝠洞。

 

以往,總是在選舉前夕,縣市整併爭論時,才在新聞畫面中理解新北市的幅員遼闊,這天,則深刻用身體感受,日本歌手絢香的成名曲歌名〈同一片天空下〉顯然無法適用於此,氣味,耳膜的震動,風,光線,都與一小時前上車處截然不同。夏天的北海岸,海浪看起來穩重,陰陽海也清晰地被切成互不相識的色塊,但若是我的決心再多猶豫幾分,就會錯過這進入新手村的絕佳時機。

而我應該是有資格猶豫的。



▲瑞芳(攝影:施清元)

 

高中的環島畢旅,途經秀姑巒溪,下車玩了泛舟,在湍急溪水與無止盡的笑聲中,我們潑灑並享受著青春的不羈。等到要將橡皮艇拖上岸,早已經氣力放盡,結果一個腿軟踉蹌,竟然就這樣撲倒在岸邊,然後被壓在船身與礫石間的水下空間裡。不會游泳的我,腦子慌張地無從跑馬燈,只想趕快抓住所謂的最後一根稻草,卻怎麼也搆不著,原來船這麼重啊……然後意識漸遠……,幸好有同學警覺少了一人,趕緊將我拖出,今天才得以在此打字,只是對水的恐懼,卻也深深地蓋上了烙印。

 

還真不知道為何會如此爽快地答應了室友的邀約呢,可能是覺得,既然身體被疫情困住了,那至少能有讓心靈自由的選擇吧,想要在恐懼為名的硬殼上,鑽個洞,讓累積的蒸溽得以溢散。下了公車,與皮膚黝黑的教練會合、鑽進鐵捲門半開的潛水「學校」、穿過數百隻氧氣鋼瓶,在殺風景的蒼白房間裡,先上筆試課程。雖然跟駕訓班一樣,都沒有積極要讓你覺得有趣的氣氛,但對我來說,深怕遺漏了與生命緊緊牽繫的訊息,默默作著筆記。


▲潛水學校(攝影:施清元)

 



▲夏日平靜的貓(攝影:施清元)

 

潛水初體驗,宛如回到右耳失聰的那一年

 

2015年,某個冬日清晨,「今天手機鬧鈴聲怎麼好像比較小聲啊?該不會是壓到床底下了吧?」起身,打開阿拉丁暖爐,更衣,沐浴,然後坐在桌前,聽慣例的幾首充滿「朝氣」、「希望」、「夢想」關鍵字的日本流行樂,做出門上學的準備。

 

「咦,連耳機都壞了嗎?」線重插,左右也換邊再試,才驚覺,我右耳聽不見了……。

 

經過繁複的手續以及檢查(日本落實轉診制度,所以必須先在家醫科或地區的小型診所就診,得到醫師的轉診建議信,才能到中大型醫院掛號),終於得到了「突發性難聽」,這個許多藝人也曾為此苦惱、並且總被媒體歸結爲壓力相關的疾病診斷,雖然想要在診間大喊,來日本我很開心沒有壓力啊(打滾),不過聽力檢查的證據擺在眼前,只好乖乖辦理住院。

 

隨著靜脈注射進的 dexamethasone(類固醇)開始在體內流轉,我的耳膜,也從最初的完全被阻絕,到因腫脹而感受壓迫,再到伴隨耳鳴地恢復些許聽覺,每天躺在病床上其實沒什麼事做,除了看書,就是盡全力想提高自己右耳的解析度,想要憑努力,將聽力檢查表上那躺平般的數據,拉高個10%,20%,深怕自己再也無法去參與最喜歡的音樂場景,深怕當初成為來日動力的四萬五千人合唱音浪,變成無法再被重溫的記憶。

 

而穿著蛙蹼,背著20公斤的鋼瓶,再綁上一條鉛塊腰帶,撲通地跳入水中,直直沉入靜謐的陰陽海裡時,類似的感觸,再度襲來,不只是對於水的恐懼、確實地施力於受過傷的耳膜上的一點多個大氣壓,所有長期被包埋於肌膚底下的畏懼、同儕壓力、未來的苦惱,也都不安份地鑽了出來。正當我將陷入恐慌狀態之中時,一隻既陌生又熟悉的手掌,擎住了我,那是教練(好像重疊了一點高中同學的身影),他助我找回身體的重心,實踐半小時前教授的耳道減壓方式,才慢慢恢復了正常氧氣鋼瓶的消耗速率,然後一起縱身向下,往30米深的珊瑚礁游去。

 



▲等到螃蟹季再訪,北海岸已浪濤洶湧(攝影:施清元)

 

跟水和解,開始享受潛水

 

你的眼睛

你的魚鱗散落响水中

你的味道 你的香氣 是這麼的憂鬱 在海水裡融化

從此我邊游 邊嘆息

這變成了泡泡 憂鬱的小泡泡

响海中 响雨中 融化著

*編按:「响」為粵語用法,即「於」的意思,用來帶出所處的地點或時間。

東北角的水面下,退三步也絕對稱不上美麗,人類的破壞歷歷可見,不過,前方引導的教練吐出的氣泡,在淺藍的海水,以及經折射也不減熱量的夏日陽光中,抵抗重力,向著自己漂來,並在指間,輕輕碰撞成更多小泡泡,以及光的顆粒,不禁想要哼起UA與菊地成孔合作的爵士名曲〈嘆息的泡〉,也真的是在這一刻,開始能夠享受水肺潛水,更感覺到自己終於跟水和解,它以它最柔軟的姿態,迎接,並抱住了魯莽闖進的我,放鬆了每一條肌肉,治癒了過去的無數小擦傷,讓我在其間,能放心關掉大腦的思緒,恣意漂浮,將近45分鐘後,才拍拍我的壓力錶,該回岸邊囉。

 

收拾完裝備,到了金瓜石旁的民宿休息,站在露台,眺望依舊分明的陰陽海,曾經短暫失去的聽力,我確定它已經完全恢復了,因為遙遠的海潮,正清楚地,在我的耳廓迴響著。


▲往金瓜石山區走,總有發現(攝影:施清元)


▲不願在媒體登出店名的咖啡館(攝影:施清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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