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上海,心中有神,偶爾拜佛
當我閉上眼睛,默念台北和美國家人的名字,惦念過世的公公(爺爺)、外婆跟小狗,平靜祥和如潮水般襲來,包裹了遊子漂泊的心。
拜的是神也是佛──我那雨露均霑的信徒體驗
稱拜佛為一種愛好,絕不是對神明不敬的意思。中學七年級在澳洲讀書時,有一門特別的宗教課,帶我們用一年學習猶太教、基督教、伊斯蘭教和佛教。從此我成為一個雨露均霑的信徒:在台北愛去龍山寺,在新加坡愛逛清真寺,在澳洲偶爾參加教會。台北家在大安森林公園附近,不出方圓一公里,就可以體驗到以上全部,但在上海就沒這麼容易了。
我一直想相信有神,但基於某種commitment issue,總是逃避地說:「神明都是互通的啦!」多年來緩慢地探索。五年前初來上海的聖誕節,在浦東碧雲大馬路上看見一排公安跟卡車,我問同學,這裡治安那麼好,怎麼會有「叔叔」?同學對我翻了一個白眼,彷彿在為五歲小孩建立常識:「今天他們辦彌撒,聚會備案了。」
▲徐家匯天主堂是遊客週末打卡景點(攝影│古北六月子)
自此我理解到,雖然很多人會非常沒有邊界感地問:「你支持藍還是綠?你要投給誰?」令我感到被冒犯,但有時也需要提升自己的敏感度。宗教信仰就像是房間裡的大象,而信基督的朋友更像是衝過九又四分之三月台的孩子,掌握著某種麻瓜不能理解的語言,運行著自己的溝通系統和生活方式。信耶穌的朋友或同事,都經過少則三個月長達三年的接觸,才開始向我進行披露。而當我展現出對於參加聚會的興趣,他們臉上會閃過0.5秒的喜悅紅光,並在電光石火間完成表情管理,用低沉且真摯的聲音說:我們每週聚會的地方不一定,如果妳真的想來,下一次我提前告訴妳。
雖然中國人從小被教育「封建迷信不可取」,但跟天主教或基督教比起來,佛教和道教顯然流行得多。上海有著名的三大寺:靜安寺(密宗)、玉佛寺(禪宗)跟龍華寺(淨土宗)。金光閃閃的靜安寺就在宇宙級商業中心,然而我卻從未踏入,大概總是被周圍的百貨公司蒙蔽了雙眼。不像西門町天后宮與街區早已融為一體、曼谷的四面佛在灰色的馬路邊對全世界開放,靜安寺門票要價50人民幣,號稱「中國最貴寺廟」,我向來只敢在延安高架橋上路過時貪看幾眼,欣賞夕陽照在金漆上的餘暉。
▲金碧輝煌的靜安寺(攝影│古北六月子)
普陀區的玉佛寺,對我來說是最神祕的,也是許多上海人最信的,是本地人新年敲鐘的首選。傳說90年代建延安高架時,有一段地基怎麼都打不下去,請了玉佛寺的高僧來做法,才完成施工,而這位高僧因為道破了天機,幾天後就圓寂了。為了尊重神祕事物,這樁柱子上刻滿了龍的浮雕,俗稱「龍柱」。由於對老舊髒亂的普陀區沒有好感,我一直沒有拜訪過玉佛寺。
上海最老的千年古寺──龍華寺
雖然我對各大信仰都不排斥,但我對寺廟還是很忠誠。在上海三大寺中,我只去且一直去龍華寺。我喜歡龍華寺的克制,做為上海最老的千年古寺(相傳建於三國),雖看得出不同朝代的修繕,但都一致地樸素,磚瓦和盆栽的映襯甚至有些日式雅緻。
▲古樸靜謐的龍華寺(攝影│古北六月子)
一踏進龍華寺,我就感到像龍山寺一樣的親切,但卻沒有道教的忙碌紛雜。上香也極為單純,只需微信掃碼20元三炷香,統一投放在中心火爐。當我閉上眼睛,默念台北和美國家人的名字,惦念過世的公公(爺爺)、外婆跟小狗,平靜祥和如潮水般襲來,包裹了遊子漂泊的心。我人在上海徐匯,也在新店山上的墓園,又像在中台禪寺,更像在雪梨七年級的課堂上,牧師為我們禱告的時刻。這份穿越我人生二十年的宗教體驗,使我相信神與佛的存在,又讓我對自己的「花心」多了一分寬慰。
▲在龍華塔前上香(攝影│古北六月子)
拜佛之旅的完美ending
來龍華寺,就不可不吃龍華素齋的素麵,是許多人(包括我本人)心目中上海最好吃的一碗麵。雖然素,但味道一點都不寡淡,配上自製辣椒醬,和一盤10元的素鴨/筍絲/烤麩小菜,自助結帳完再拿一瓶甘露水,就是拜佛之旅的完美ending。
▲龍華寺素麵(攝影│古北六月子)
每年中秋,號稱素月餅天花板的現烤月餅更是社交硬貨幣。我不巧選在地藏王菩薩誕辰的週五拜訪,排隊買月餅的隊伍看不見盡頭,幸好在微信小程序上也可以購買到家,看來佛祖的營銷團隊也現代化了。
▲龍華寺月餅是非物質文化遺跡,我最愛獨家的苔條口味和椒鹽果仁(攝影│古北六月子)
回顧這一年,上下班經過徐家匯天主堂,每隔一兩個月總要到龍華寺吃麵,冥冥之中跟我在台北的生活也沒那麼不同。待我回台北龍山寺/行天宮/保安宮,再跟各位神明報備,相信祂們會理解我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