BEYOND

攝影：Martin Péchy/Pexels

原來是跟一間屋子，最長時間也最親密的相處。

這一年多來，東京防疫生活給我的最大領悟，就是人際關係的應對進退，那些過往會主導一個人喜怒哀樂的元素，突然間，撤離很後面的位置了。

像我這樣住在單身公寓裡的隻身一人，這些日子以來，花上最多時間相處的已不是跟任何一個人，而是容納我生命運轉的小小空間。一所不會發聲，卻又時時刻刻在心底與自己對話的屋子。

有利有弊。利，是一個人居住能徹底減少家庭群聚感染的可能；弊，是所有的心理狀態會被放大，身體要有足夠的能量來承擔才行。情緒幻化成一隻被豢養的獸，與自己朝夕相處。要是小心照料牠，彼此就能和平共處，享受自得其樂的日常；但要是因為足不出戶而感到困坐愁城，那麼就會對立成壓力爆表的冷戰局面。

居家遠距工作，減少社交聚會，我有更多的時間獨處了，更靠向自己的內在。眼見防疫是一場長期的抗戰，卻也是一個難得的契機，得以重新思考生命中的輕重緩急。對喜歡的事得好好把握，討厭的事也別再執著，來一次身心的斷捨離。因為面對病毒日常化，從壓力的縫隙中喘口氣，保持身心平衡好好過日子，變得是一件樸實卻重要的事。

安頓身心的配方

想在紛紛擾擾的亂世中，營造一方安頓身心的場域，需要一些有效的配方。

通常我習慣從香味開始著手。空間有限，但氣味卻可以打破藩籬，拓展界線。香氛精油和線香，是我認為改變心情和空間感最迅速的方式。常備的萬用精油當屬薰衣草和天竺葵，前者有益睡眠品質，後者益於平衡自律神經。茶樹滴在消毒酒精裡，清潔環境則有加乘效果。當香茅草精油氣味縈繞在房間時，取代了我無法旅遊的遺憾，彷彿一秒置身於南洋風情。每換一款精油香氣，空間就瞬間轉換成另一種表情。

有時候則渴望以和風氣息來裝飾屋子，我會點燃一柱京都百年老舖「薰玉堂」的線香。偶爾是帶著禪意的沉香，偶爾是濃縮四季流轉的當令花季，挑一款喜歡的氣味，香味可改變空間，亦能鎮定人心。

聲音當然也是舒緩壓力所不可或缺的元素。善待自己的耳朵，挑一款好的音響吧，保證當療癒的音樂流瀉而出時，會不自覺地放鬆緊繃的情緒。我喜歡為自己製作歌單，從一早起床開始，音響就會在設定好的時間播放早餐歌單。進入工作狀態時，音樂轉換成得以集中精神的歌單，或者有時候低聲播放廣播，感覺有許多人陪著一起辦公。當我在書房踩起健身車運動時，慷慨激昂的運動歌單就上場了。運動是放空的過程，什麼都不必想，只專注在感受肌肉的回饋，也是通往舒壓的捷徑。

播放不停歇的串流音樂歌單固然方便，但還是想要有種「起身換歌」的踏實感。這時候，我的黑膠唱盤就顯得老當益壯了。挑一片艾拉費茲傑羅的爵士樂，或韓劇《機智醫生生活》的配樂，處處充滿著安撫人心的溫暖。A面換B面，實體唱片旋轉的是一種看得見的時間感，一張唱片轉完了，像沙漏般，踏踏實實的一個小時完成報數。每當我默默注視著唱針滑動在旋轉的唱片上時，很神祕地，心情總能夠靜穩下來。

這一年來在家裡最感到自得其樂的事，是為客廳設置了一台投影機。掛上百吋螢幕尺寸的布幕，當燈光熄滅，開啟投影機光源的剎那，家庭劇院即瞬間開張。為自己策劃主題影展，用最放鬆自在的姿態窩在沙發上鑑賞，不怕沒得看，只怕看不完。

而最不需要花費什麼成本的，就是翻讀一本書了。縱使有各式各樣足以安穩人心的方法，我總以為閱讀仍然是最可以靜下心來的良方。刪除聲光刺激，閱讀以一種手工過濾雜質的技法，每一次，令我感覺自己又乾淨了一些。

地球浮在宇宙中，說穿了，始終不是踏實的。生活在這星球上的每個人，看似腳踏實地，綜觀來說也是浮動著，隨難以招架的世事而擺盪。無常其實是日常。大環境既然如此，唯一能夠做到的就是安穩自我，在可能的範圍中，一圈一圈，好好地自轉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