旅行家養成記
夜之居酒屋
鍾愛居酒屋,大概因為骨子裡流淌庶民血液,人間煙火氣中最自在。
▲攝影:Audrey Mari/Pexels
一推開門,就知道選錯店家了,空氣凍結,全體為男性的客人停箸抬頭瞧我,詫異的眼神彷彿在問:「哪裡來的不懂事歐巴桑?」這是東京千代田區半藏門站附近的居酒屋,性格很「嚴肅」,是附近公務員下班後放鬆小酌之處。但,身為一個熱愛考察東京居酒屋的勇敢台灣女子,怎可能被嚇跑,不慌不忙坐下,點上一大杯啤酒、烤鯛魚和手羽,加一碗牛肉煮大根,怡然自得吃喝起來。
過去十數年來,頻頻造訪東京,白天或洽公或玩耍,晚上或結伴或孤身尋覓居酒屋,日久早早練成一身辨認居酒屋性格的功力,以及更重要的,一副厚臉皮。要知道,直到21世紀此刻,膽敢隻身獨上居酒屋的女子,闖蕩東京多年尚未得見。
東京人嗜酒,數百年未變
似乎也不能怪東京人歧視女性,居酒屋自古以來就是男性放鬆聖地。17世紀初,德川家康拉開江戶時代序幕,隨著大批武士家族移入,江戶單身男性工作人口大增,街巷間隨即出現「酒林」,提供以「合」計的便宜零售秤酒,一合合賣給低階武士、雜役、貨郎、馬夫、轎夫等底層藍領工人。買了酒,男人們聚集在店門口站著聊天喧鬧甚至打架,逼得有酒林貼出公告:「不准居酒」(不准在此飲酒),意思是打了酒就滾回家喝吧。慢慢地,有生意頭腦的酒林擺上桌椅賣起簡單下酒菜,「居酒屋」一詞在1748年正式出現,讓人沽酒的「酒林」和餐廳性質的「居酒屋」漸漸分道揚鑣。
江戶人多愛居酒屋呢?《居酒屋的誕生》考據,1811年時,江戶人口一百餘萬,就有1808家居酒屋,兩者數量比是553:1。時光流轉到2006年,東京都人口一千多萬,與「酒館、啤酒屋」的數量比是546:1,東京人之嗜酒,數百年未變哪,雖然,居酒屋的主客層已從勞工轉向男性上班族下班後回家前的休憩。
▲情境圖/攝影:Satoshi Hirayama / Pexels
在日本的居酒屋探險
與居酒屋的初遇在繁華表參道,出差最後一天慰勞同事,商業區的小巷弄,地下室一進去別有洞天,吧檯上幾十瓶巨大的、來自日本各地的「地酒」系列排開,氣勢渾厚,菜單厚厚一疊從串燒、生魚片到小鍋物。顧客看似菁英上班族,男女皆具,氣氛輕鬆而不嘈雜,料理好吃酒好喝,自此一見鍾情,只要人在日本,不愛高級料亭、不喜拉麵壽司,獨沽此味。
去多了,發現居酒屋的氣質大致呼應所在地。池袋龍蛇雜處,居酒屋類型繁多,主打燒鳥的、鍋物的、炸物的百百種,從裝潢到客人透出豪邁江湖氣。鄰近六本木的住宅區麻布十番,有家時髦歐風的「十番右京」,每一樣小菜皆擺盤美麗、調理精緻,最適合挑剔環境的女性。半藏門站附近有皇居和國會議事堂,居酒屋氣氛莊重,感覺客人們拿國家大事下酒。下町區清澄白河的酒屋則像社區深夜食堂,木桌椅和廚師的年紀一樣大,料理樸實家常。近年最愛銀座旅宿,除了諸多百年老咖啡店可探尋,十來分鐘腳程的新橋站,簡直就是居酒屋天堂,數十家居酒屋任選,真能讓有選擇困難症的人傻眼。新橋站離舊築地市場不遠,不少店家主打海鮮料理,新鮮平價,打從發現新橋站大本營,幾乎次次去嘗新。
▲情境圖/攝影:Ryutaro Tsukata / Pexels
台北居酒屋的日常時光
在東京找居酒屋像探險,回到台北反成日常。經過不下十來家評比,終於擇定一家愛店,金山南路上二層日式老木屋的「下酒菜」。「下酒菜」一樓是炭火直燒的工作檯,三四個年輕廚師綁著頭巾汗滴不停製作料理。常常週五晚,又熬過一週燒腦,下班時偕同先生來此,夏天喝檸檬啤酒冬天溫壺清酒,再點椒麻手羽、雞軟骨、蒜香松坂串、起司青椒串,以及心中台北前幾名的牛肉炒飯,一口口喝下疲憊吃掉煩惱,又重新回到美好世界。
「おいしい」(歐伊系喔)日本來的客人吃下第一口炒飯時就發出讚嘆,他們也喜歡「下酒菜」的台式日味,笑說台灣人就是大方,在日本,雞軟骨切成小小一塊,「哪像你們是一整個酥炸,一份就是日本的好幾倍。」太有面子了,我想,自己的愛店也征服日本人的胃,後來聽說他們只要到台北出差,二次會的選擇必在此。
鍾愛居酒屋,大概因為骨子裡流淌庶民血液,人間煙火氣中最自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