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容易被問路的路痴人生

我很常被人問路，在公園散步、騎車等紅綠燈時被問路不稀奇，連去香港時都曾在地鐵站被一臉無助的阿伯問路，可惜老人家急切的廣東話我一句也聽不懂，而且脖子上還掛著相機、完全是觀光客的我，是真心不知道方向呀。據說面貌友善的人才常被問路，讓我多少有點得意，無奈本身是路痴，被問路時通常只能茫然四顧，手指如道士畫符，搞得大家都有點尷尬。

一次午夜十二點騎車從永和回臺北，跨越福和橋時機車油箱空了，引擎再也發不動，卡在永和與臺北正中間，徒步推車覺得頭上的安全帽愈來愈沉重，橋邊人行道卻有位腳踏車騎士一身勁裝從背後滑來：「請問，臺北是往這個方向嗎？」

「呃，對，前面下橋就是臺北。」我推開安全帽指著前方，腦中閃過好幾個念頭：難得路痴這次幫得上忙，還有大半夜竟然有人騎腳踏車上橋，是環島到現在才回家嗎，可是我比你還需要幫忙你難道看不出來？我手指停在半空，機車還靠在大腿邊，勁裝騎士開朗地道了謝，背影迅速往我也要下橋的方向遠去，只留下我被午夜卡在城市的交界。

▲溝通臺北與永和的幾座橋，是永和生活的好夥伴。福和橋邊有紅色圓拱，小時候曾在睡眼惺忪時問開車的爸爸：「這裡是關渡大橋嗎？」（攝影│劉揚銘）

跨越橋樑，穿梭兩個世界，兩種生活

永和與臺北市區隔著一條新店溪，從永和到臺北南側的公館、古亭商圈、臺大、師大校區的距離都很近，甚至比北投、天母還接近市中心。只因永和隸屬新北市，進出市區須過橋，房租相對便宜，成為不少北漂族選擇居住的地區。身為永和居民，白天過橋進城上班上課，晚上再過橋回家吃飯休息，總是日常生活的一部分。

兩個城市的交界，新店溪上由東而西，跨越著福和橋、永福橋、中正橋三座橋（更西邊還有萬華往中和的華中橋與光復橋，剛好超出永和行政區範圍），能否根據進城目的地及路況選擇順利好走的橋，似乎是辨別在永和住多久的指標。時常過橋進出臺北城，會發現橋樑連接兩端的生活，真有些不同。

▲走在永福橋的人行道上，脫離天龍國身分的我，現在看到這個畫面，才覺得到家了。（攝影│劉揚銘）

這麼說吧，在臺北街頭行走時，我無法辨別身旁的人住哪裡，無論來自遠方還是臺北當地都很合理；但在永和街上吃飯時，我很容易看出這個人肯定住附近、那個人大概是外地來。這感覺是怎麼回事呢？也許因為臺北是大都市，四面八方的人因各種目的聚集而來，而永和生活圈小，下樓吃飯根本不必走很遠，也沒有太多景點吸引外地人。永和的這種生活感也體現在百貨公司，不像臺北有各式各樣的人出沒各樓層，永和更多爸媽帶著小孩來逛街吃飯，就連誠品書店也有很大的兒童空間。

從前家住臺北蛋黃區，是會被朋友說「你真是City Boy欸」的天龍國民，自從永福橋搬家過河，以永和為日常基本單位之後，才確定我真心喜歡這裡充滿滋味的生活氣息。永和地方小、居民密集，出門不用走幾步就能滿足日常需求，水電行、機車行、 水果店、牙醫診所、燒臘店、臺式日本料理、排隊長到不行的金仙蝦捲飯……一條路上肯定有喜歡的東西，一條街上就能滿足生活所需。現在走到都市計畫區，看見品牌旗艦店、醫美集團巨幅看板、時髦穿搭的行人，還有整區宏偉辦公大樓底下沒有一間麵攤，反而十分不適應。

踏進永和，開始了迷路也無妨的生活

這些描述當然離不開偏見，畢竟在臺北生活時的我，正努力成為現代都市力爭上游的原子人，追求合理和效率，從住家移動到上班地點，對周遭社區漠不關心，所以有很多東西看不見。當我越過河，從臺北遷居到永和，人生的重心也逐漸從工作撤退到生活，移動的速度愈來愈慢，因此有餘裕看著身邊的人、街道和招牌，甚至以前只是無意識通過的、兩座城市之間的橋樑。

我開始從永和散步到臺北，出門過永福橋步行到公館大約半小時，過中正橋到古亭也相去不遠，有時心血來潮走福和橋往景美河濱散步。永福橋距離最短，東側有腳踏車道更友善行人；不遠的福和橋較長、更難走；中正橋施工前走路也方便，只是車流量多比較吵雜點，開始施工後變得有點危險，很少走了。

▲永福橋東側人行道還有自行車道，比較友善行人。不過哎呀呀，看到這個畫面就覺得要進臺北城上工了，心情不是太好。（攝影│劉揚銘）

▲從永福橋這頭看隔壁的福和橋。福和橋更長，人行道更不好走，除非心血來潮，散步還是走永福橋吧。（攝影│劉揚銘）

也曾走過華中橋，在河濱看它時，覺得走去萬華逛逛好像不錯，沒想到華中橋好長好長，而且人行道沒可接往河濱公園的樓梯，眼看著河濱公園從腳下變到身後，卻只能一路和汽車並肩走到果菜批發市場下橋。獨木橋上沒有回頭路，走了將近一小時才脫離，是一場小小歷險記，之後才學會若要從永和步行到萬華，還是走光復橋正確。

不好意思扯得有點遠，然而當我還是都會上進原子人之時，並沒有繞遠路的餘裕，直到離開城市踏進永和生活，才給設定了迷路也無妨的心境。我想，臺北棋盤式規畫的道路，每條路直直走總會抵達目的地，但永和這頭沒有一條路是直的，身為路痴的我，既然不管怎麼走都可能走錯，倒不如腳步放慢，多欣賞身邊的風景也不吃虧吧。

▲散步過永福橋才看得到的景色，永和這頭的木瓜樹愈長愈高，木瓜已經摘不到了。（攝影│劉揚銘）

半年前，我的機車又一次在永福橋進臺北的方向騎到沒油，引擎噗嚕噗嚕地停止運作，「哎呀這是第二次了！」幸好這次正午十二點，我推著車下橋停好，盤算著改用步行前往工作地點還不算太遲，等晚上結束工作再走去加油站，買一寶特瓶的油騎車回家吧。

兩次都在前進臺北市的橋上熄火，總覺得是命運在暗示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