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遍路上|超商
超商竟莫名地成了一個提醒身在他方的人「你其實尚有歸處」的節點。像是一扇任意門,門內是熟悉,門外是未知。
異鄉的超商,滿足一切需求與渴望
對走遍路的人來說,遍路上的超商,既是救贖,也是天堂。無論是7-ELEVEn、FamilyMart,或備受台灣旅人喜愛的羅森(ローソン/LAWSON),店數較少但同樣吸引人的MINI STOP、Daily YAMAZAKI等,都是遍路者與人間的連結,小小一爿空間,卻能滿足一切的需求和渴望。
▲我記得我吃到這串炸雞時內心的OS是:沒想到我還能有吃到LAWSON炸雞的一天!(浮誇)(攝影|陳琡分)
請容我誇張地說,除非是真的趕路趕到來不及,不然只要遇到超商,幾乎沒有不進去繞兩圈的遍路者。就算什麼都不需要,總也想踏入那欲望滿載的空間。
▲在德島ローソン海陽町杉谷店吃的泡麵午餐。這款小豬商標出的泡麵都很好吃(攝影|陳琡分)
何況怎麼可能什麼都不需要呢。
你會需要吃的,需要喝的。如果剛好是用餐時間,而沿路荒僻,矗立在路旁的超商就是你唯一的依靠,而且可能是最好的。雖然多是微波食品,但超商有飯有麵,有湯品飲料酒水。假設時間充裕,你甚至能給自己款出一桌豐盛,坐在落地窗前,好整以暇地吃得像上餐廳一樣。
▲遍路上我最愛的超商零食之一:烏賊辣餅(攝影|陳琡分)
▲遍路上我最愛的超商零食之二:芝麻餅乾棒(攝影|陳琡分)
你也會需要一些熟食點心。日本不像台灣,台灣再怎麼偏鄉之地,都能找到蔥油餅烤香腸鹹酥雞。日本這些嘴饞小食,沒能四散在路邊小攤,而是齊齊整整地收在超商裡。通常是和結帳處一起,一櫃又一櫃的炸物和串烤,隔著玻璃散發出邪惡的光芒。
身為一個口腹至上的俗人,我時常兩眼發直地盯著那些肉肉肉肉,掂著自己的每日預算,盤算著令人垂涎欲滴的那些。炸雞自是基本,而我更無法抗拒鹽味烤雞肉,幸運時還能遇上醬汁烤雞肝。店員會問你要不要加熱,叮過一聲後,捧著熱騰騰香噴噴的炸雞或烤肉踏出自動門,此前往後的疲累,都可以暫時一筆勾消。
▲我最喜歡的超商午餐之一:半熟蛋培根奶油義大利麵。那蛋非常厲害,微波後還能保持流心狀態。雖然只能克難地坐在超商外面吃,但加了炸雞感覺豪華(攝影|陳琡分)
總能江湖救急的超商──廁所與店員
你會需要上廁所。人有三急,超商正是能夠救急的其中之一。說出來也沒什麼好丟臉,我幾度在前不著村後不著店的路上,被突來的腹滾襲得措手不及;或不知為何那日膀胱容量特別小,才剛走沒多久,就覺水位逐漸滿起。長路漫漫,一邊咬牙往前,一邊感到不可說的肌肉已緊繃到整個人冷汗直流,走路姿勢也愈發怪異。此時若有一抹熟悉的超商招牌進入視線範圍,你真的是會拿出火災現場逃生的洪荒之力,匯聚全身的腎上腺素,逼迫自己以最快速度抵達前線,務求安全下庄──感謝遍路上有超商,屢次為我保住那為數不多的體面。
▲超商有時會有明亮的大鏡子,剛好可以看一下自己一路走來瘦了多少(攝影|陳琡分)
你會需要「人」,無論是實質的協助,或是精神上的安撫。遍路上的超商店員對遍路者當然早已見怪不怪,通常不太會與遍路者搭訕聊天,但假若有需要,他們依然會第一時間伸出援手。
最記得有一次,當天我決定改搭公車前往下一個點,但我在站牌處等了半天,始終見不到公車的影子。眼見時間漸晚,我有點慌,硬著頭皮進到公車站旁的FamilyMart,帶點不好意思地詢問店員公車是否停開(之所以不好意思是,雖然遍路沒有限定非得用走的不可,但中途偷懶搭車,自己心裡還是會有點恥)。店員聽了我的詢問,既不帶一絲鄙夷,也完全沒有「你什麼東西都沒買還好意思麻煩我們」的不耐,翻找起資料夾裡的公車時刻,查了半天,最後直接抓起電話打去幫我確認。整個過程至少耗了她十分鐘有,然她絲毫不以為忤,不僅幫我問到答案,還帶我到正確的站牌,叮嚀我再等多久車就會來,不用擔心。
▲打電話幫我確認公車狀況的熱心超商店員。非常感謝(攝影|陳琡分)
到超商,為異鄉旅程,偷一點點回家的感覺
我不由得想起我在二○○七年騎單車環島時,在一望無際的山海台幾線縣道鄉道上,最能振奮疲累身心的,也是遠方的超商。無論是小七全家萊爾富,都像是沙漠中的綠洲。也是因為那一趟,我才知道出了一線城市、矗立在偏遠台幾線公路上的超商主力,不是小七也不是全家,是萊爾富,而且一家蓋得比一家大。
十多年前的當時,這些公路旁的超商不僅老早就有寬敞的用餐區,還有偌大的停車格,提供南來北往的大車司機,或像我這樣的環島車客一個休憩的地方。讓我們可以暫時擺脫旅途上的風塵僕僕,進到一個明亮乾淨、俐落現代的場域,稍事修整一下自己。我時常在超商躲避正午熾熱的豔陽,環島時如此,遍路也如此。有時躲在超商午憩睡得矇了,一下子想不起自己到底在哪裡。
更重要的是,正因為鄉下的超商,和都市裡的超商,理論上並無二致,於是它竟莫名地成了一個提醒身在他方的人「你其實尚有歸處」的節點。像是一扇任意門,門內是熟悉,門外是未知。我們踏進門內巡梭填補,帶著或半滿或全滿的能量踏出門外。在歡迎光臨和謝謝惠顧之間,為陌生的旅途,偷一點點回家的感覺。
▲遍路上的超商還會特別設置給遍路者休息的地方(攝影|陳琡分)